謝丞赫站在朝堂正中央,雙腿打著顫,扭曲成詭異的形狀,卻因他手裡撐著一把劍而遲遲不跪。
他腳邊是蔓延的鮮血,濃稠的蛇形豔色蜿蜒爬過他身邊,漸漸形成了一個天然的牢籠,將他牢牢困在中間。
他咬著牙,強忍著洶湧而來的惡心和懼意,緩緩抬起頭來。
那個女人翹著腿,勾著腳,坐在皇位上,手裡捧著一本奏折。
距離那麼遠,可謝丞赫卻看清了那奏折上的每一個字。
朱筆禦批,字裡行間全是殺戮。
他餘光裡都是倒下的屍體,那些往日和他談笑風生的麵孔如今全都變得灰白。
那些屍體瞪著眼睛,全都直勾勾地盯著他,瞪著他。
“謝師。”女人帶著譏笑的聲音響了起來,“你也想殺朕麼?”
謝丞赫渾身冒冷汗,耳邊回蕩著一聲又一聲謝師,覺得那聲音一會兒遠一會兒近,一會兒淩厲一會兒柔媚。
總之,每一句都敲在他的心口,讓他痛不欲生。
猛然驚醒,謝丞赫這才意識到剛才那驚駭的場景全是一場夢。
說不上來是不是慶幸,不過他總算鬆了一口氣,這才有閒工夫看向坐在床頭的黑影。
“醒了?”裴安楠手裡捧著長卷,看見他醒,立刻將長卷擱在一邊,小心翼翼地扶起他,“謝師先坐,我去傳太醫。”
謝丞赫沒說話,順著裴安楠的手坐直了身子,目送她出門後才將目光轉向那放在床頭的長卷。
是那篇《論女皇》。
謝丞赫不過看了兩眼,便覺此人定是可塑之才。
通篇文字流暢如同山澗清泉,必然是一氣嗬成,不假思索。
抨擊裴安楠,也是引經據典,極儘文人所能。
雖然通篇都流露出對裴安楠的不滿,但是論點清晰,論據明確,絲毫沒有一味泄憤而胡言亂語。
可稱得上一句字字珠璣。
謝丞赫的手禁不住抖起來,這樣的才子!這樣難得一遇的才子!
他無法忽視長卷上發褐的血跡。
眼前的血跡和方才夢中的血交替出現,叫他眼前一黑,半晌喘不過氣來。
門外,太醫們戰戰兢兢地跪著,裴安楠斜倚在門口,一抬眼就能從窗縫中看到呼吸急促的謝丞赫。
裴安楠是當今聖上,哪裡有皇帝親自出門叫太醫的事情?
自謝丞赫昏倒開始,整個太醫局傾巢出動,全都守在這軒逸殿裡裡外外,根本沒出過大門。
是陛下突然說讓他們在外靜候,沒多時,陛下也出來了,卻聽裡麵那位似是醒了。
可陛下這樣子……也不像是要叫他們進門查看醫治的啊。
誰也不敢抬頭,故而沒人看見裴安楠勾著唇角揚著眉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