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愷離開後,整個半山彆院隻剩下秦翌一個人了,秦翌站在石桌前,回望關押周博遠的房間,眼中充滿回憶的喃喃自語道:“周博遠……”
秦翌回憶起了第一次見到周博遠的場景,當時,他才剛剛離開秦家村,對這個陌生的世界充滿了好奇,對未來充滿了期待,正是在這樣的好奇與期待中,他見到了周博遠。
第二次,是在青霖縣城,不過,兩人並沒有見麵,不過卻和老師有一場隔空對絕,周博遠似乎敗了,自此離開了青霖縣,隻是,現在看來,也不知道當時是否是周博遠有意為之。
第三次是在長坡郡的禦獸城,這次周博遠受了重傷,被人追殺,尋求庇護,主動找上了老師他們一行人,秦翌甚至還借此頓悟,完成築基,正式成為武者,隨後周博遠主仆二人和他們師徒三人同行過一段時間。
最後一次見麵,就是在這裡了,隔著琉璃門,隔著陣法結界,看到了被秘密關押在這裡周博遠,隻是事關老師的布局,當時的秦翌並沒有和周博遠說話,隔著琉璃門望了對方一眼,就離開了。
隻是,半年時間過去了,隨著洛京形勢的變化,隨著老師的死亡,隨著封瑜的回歸,無論老師之前在周博遠上布了什麼布置,現在都已經過時了。
“老師從小就教導我,不要迷信權威,尤其是不要迷信他,要有自己的主見,要因時因勢而動……”秦翌說到這裡,緩緩的閉上了眼睛,接著說道:“老師,現在,我就要按自己的想法,按當前的形勢,打亂您的布局,重新進行布局了。”
秦翌重新睜開眼時,眼神中充滿了堅定和睿智。
沒有絲毫的猶豫,大步的走進了地下密室,事隔半年,再次隔著琉璃門,見到了周博遠。
周博遠的模樣看起來和半年前沒有一絲變化,好像時光在沒有周博遠的身上流逝似的。
此時的周博遠端坐在那裡,低頭讀著書,神情悠然,好像在自家的書房裡讀書似的,一點也看不出被關押囚禁,限製了人身自由的感覺。
周博遠的氣色也非常好,看來之前的傷勢也已經恢複,甚至可能實力還有所突破。
秦翌心中一動,之前周博遠就是先天圓滿,再突破,可就是金丹境了。
不過,看周博遠的樣子,實力修為並沒有突破。
“隻是武道意誌突破了嗎?”
周博遠畢竟是被關押的人,就算武道意誌突破到了金丹境,沒有修煉資源,也無法真正的突破到金丹境。
畢竟,彆人可不是他。
可以用風水陣借助天地元氣來突破。
其它人突破,隻能除了法功秘術,除了境界的突破,還要靠修煉資源的積累。
之前看來複雜難解的陣法,在秦翌的麵前,卻顯得漏洞百出,秦翌沒有動用秦愷給他的令牌,手心出現了一個陣紋,印在陣法結界上,臨時破解了陣法,打開了結界,推開了這道囚禁了周博遠許久的大門。
琉璃門的打開,終於驚醒了正沉浸在讀書中的周博遠,他瞬間抬起頭,看向緩緩打開的琉璃門,看清進來的人的模樣後,周博遠詫異的道:“秦翌,是你?”
詫異過完,周博遠的神情瞬間平靜,若所所思的自語了一句道:“秦旭終於要動用我這個棋子了嗎?”
隨後微笑著抬起頭,打量著秦翌,滿意的點了點頭道:“秦翌,你的天賦果然不錯,已經成長起來,可以獨當一麵了嗎?”
然後不知想到了什麼,周博遠不由感歎道:“當年找到我的人是你,現在送我離開的人也是你,秦翌,我們果然有緣啊。”
秦翌站在那裡,沒有說話,等周博遠發完感慨之後,才緩緩開口道:“不要把自己說的多麼淒慘,當年周先生為了活命找上老師的時候,應該就有成為棋子的覺悟吧。”
周博遠放下手中的書簡,灑脫的笑道:“秦翌小友誤會了,我言語之間並沒有怨懟之意,隻是長時間沒有人配我說話了,話有些多而已,不錯,我為了活命,自然已經做好了成為秦旭棋子的準備,秦旭也信守承諾,護住了我的周全,治療好了我的傷勢,請想念我,秦翌小友,這對周旭,心中隻有感激,絕對沒有一絲怨懟。”
秦翌深深的看了周博遠一眼,沒有相信也沒有說不信,隻是隨意的坐在周博遠的身前,問道:“周先生,在看什麼書呢?這麼入迷?”
周博遠將竹簡攤開,放在石桌上,一邊給秦翌看,一邊笑道說道:“沒什麼,正在讀《易》,小時候就學過,可是,現在讀來,依然有新的感悟,而且每次閱讀,都有新的感悟,其中的變化,無窮無儘,蘊含的道理,浩瀚無垠,直到現在,我才明白,先賢真的是智慧卓絕啊。”
秦翌看著竹簡上那熟悉的文字,不由的回憶起了兒時在秦家村裡跟著老師讀書的場景,輕笑道:“周先生知道《易》的出處嗎?”
周博遠看了秦翌一眼,自嘲著笑問了一句:“秦翌小友是在考校我?”
不過,周博遠還是順著秦翌的話,接著說道:“我雖然不像秦翌小友出身世家,又從小得遇名師,帶在身邊悉心教導,不過,周某卻出身黎陽學院,師從章懷太子,受的也是精英教育,黎陽學院當年的藏書閣可是對標的皇家藏書閣,周某不才,當年可是閱儘了黎陽學院所有的書籍。”
秦翌也不說話,隻是靜靜的看著周博遠,周博遠看秦翌不接話,一點捧哏的自覺都沒有,唉,又是想念同窗好友的一天啊。
周博遠隻能無奈的搖了搖頭,接著說道:“《易》經過數次編纂整理,其出處已經不可考,不過,我卻從文聖所著的《易經》中看到過關於此事的注解,文聖猜測,《易》是龍聖晚年所做,是龍聖的晚年的集大成之作,雖然不是什麼武功秘術,卻思想深邃,充滿哲思,引人發悟,是一本啟迪智慧,看破世事的經典箸作。”
說到最後,周博遠由感而發道:“之前,看文聖的解釋,隻知其意,卻不解其意,直到被關在這裡之後,我重讀《易》,才明白其中的真意。”
秦翌突然問道:“你就是通過讀《易》,武道意誌突破到金丹境的?”
周博遠本能的點了點頭,隨後猛然抬起頭,詫異的看著秦翌,一臉複雜的看著秦翌感歎道:“秦翌小友好眼力,我的修為境界沒有突破,隻是武道意誌突破了,竟然就被你如此輕易的給看出來了,小小年紀,就有這麼好的眼力,真是厲害啊。”
怪不得秦旭這麼放心的讓秦翌來處理自己的事呢,原來,秦翌已經這麼厲害了,現在,周博遠懷疑,就連閉關潛修後無論心智和實力都有所突破的自己,或許也不是秦翌的對手。
因為從小在秦旭身邊長大,看過兩次秦翌頓悟,武道意誌突破的事,再加上秦翌的感知本來就非常敏銳,還在達到空之境的心神境界,對此秦翌的確比一般更加的敏感,更加的容易看出其中的變化來。
秦翌沒有接話,右手隨意的擺弄著石桌上的竹簡,輕笑道:“隻讀《易》就突破了,周先生好生厲害。”
周博遠深深的看了一眼秦翌,搖了搖頭,解釋道:“《易》雖然經典,不過也隻是一卷書罷了,它隻是一把鑰匙,真正讓我的武道意誌突破的,還是先前的經曆,還有安定下來後的反省和領悟。”
說到這裡,周博遠歎了口氣道:“我也是直到那時,才明白,我應該如何施現我的誌向。”
文武之道的一大特色,就是對武道意誌的開發利用上,用“誌向”取代了玄之又玄的武道意誌,它的出現,讓文武之道凝聚武道意誌簡單了很多,前期的進境也變得非常快,不過,缺點也非常明顯,一旦到了先天境,誌向的施展成為了製約武道意誌的最大阻礙。
而突破到金丹境更需要誌向得到進一步的施展。
但是,知易行難,誌向雖然早已明確,但是如何實現卻非常難,僅這點就困擾了無數的文武之道的武者,讓無數武者困在了先天境圓滿,不得寸進,隻能看著似乎觸手可及的金丹境,望洋興歎。
當年的老師如此,當年的周博遠,同樣如此。
而他們,隻是一個小小的縮影,是無數文武之道的武者的縮影。
周博遠想到先天境圓滿之後,為了突破,自己所做的努力,不由唏噓不已:“我當年走遍中原,混跡江湖,從軍營和廟堂走了一圈也沒有明白的事,最後卻在被當成棋子的過程中明白了,說來,真是諷刺啊。”
“哦,周先生的誌向是什麼?”秦翌好奇的問道。
周博遠哈哈大笑著說道:“其實,我們黎陽學院出來的人的誌向都差不多,都繼承了院長的宏誌,希望可以守護中原,希望未來人人如龍。”
“守護中原,人人如龍,真是好誌向啊。”秦翌一邊卷起石桌上的竹簡,一邊說道:“怪不得周先生,寧願混跡江湖,流曆民間,也對世家敬而遠之呢,周先生這是將世家當成了道敵啊。”
修習文武之道的武者,將阻礙自己誌向施展的敵人,稱之為道敵。
文武之道的武者也是五大流派中內鬥最厲害的武者。
據說在民間還體現的不明顯,但是在朝堂裡就體現的非常明顯了,因為誌向的衝突,利益的衝突,每一件政策的發布和實施,都是一次站隊,都是一次黨爭,而且,可能昨天兩人還因為之前的政策而結為了堅定的盟友,今天就因為新政策的出台而成了道敵。
據說,朝堂之上,每一次新政策的出台,都有人因為武道意誌崩潰,而絕望的撞柱而亡。
這也是朝堂越來越守舊,越來越不願意發布新的政策的主要原因。
“隻是,之前的事,好像是皇族的事吧,你們黎陽派不是有名的保皇黨嗎?周先生怎麼因為揭露皇族的糗事而突破了呢?”秦翌接著用最平淡的語氣,問出了這句誅心之語。
周博遠身體微笑一震,深深的看了秦翌一眼,無奈的搖了搖頭道:“秦翌小友,還是沒有變啊,當年就因為我的唐突,對我誅心,這次剛見麵,你又對我說出如此誅心之語……”
這是見不得他好啊。
不過,周博遠的武道意誌既然可能突破到金丹境,自然已經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並沒有被誅心,臉上帶著輕鬆的笑容說道:“秦翌小友,你不用挑撥我和皇族的關係,我既然因此事而突破到金丹境的境界,自然是相通了裡麵的關鍵,皇族也是世家,皇族甚至是最大的世界,也是阻礙人人如龍最大的阻礙。”
秦翌卷好竹簡,將它放在桌麵上,一邊推到周博遠的身前,一邊說道:“周先生沒說的是,皇族也是守護中原最重要的屏障,對不對?”
周博遠沉默片刻,無奈的搖了搖頭道:“秦翌小友,真是才思敏捷,什麼都瞞不過你,的確,靈潮之劫在即,皇族不可輕動,不過,皇族有些事卻有違初衷,我認為需要限製,我並不是針對皇族,我隻是希望皇族可以用正確的方式守護中原,而不是走上邪路,用邪門歪道來守護中原,這樣,就算最後守護了中原,其代價也將是難以想象的。”
秦翌似乎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略過“守護中原”這個話題,接著問道:“周先生為何認為,‘人人如龍’最大的阻礙是世家呢?”
周博遠不解的看了秦翌一眼,不明白為何秦翌會問出如此簡單的問題,這個問題的答案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世家封鎖武道傳承,不讓武道在民間的傳承,世家壟斷修煉資源,不讓修煉資源被民間得到,世家壟斷朝堂的官位,讓民間的武者不能施展心中的抱負,世家隻有很少的一部分人,卻占據了最好的傳承,最好的資源,最好的官位,肆意的左右天下的走向,施展心中抱負,根本不顧天下黎民百姓的死活。”周博遠恨恨的說道,說完之後,看著臉上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的秦翌,嗤笑一聲道:“怎麼,渭水秦氏的三代嫡傳的翌少爺,可有什麼指教?”
果然是典型的文武之道的武者,隻要涉及到誌向,就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顧,隻要認準了誰是他的道敵,就立刻忘了之前所有好感,充滿了攻擊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