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富平縣的時候,我想起了西魏文帝元寶炬的永陵,那是我第一次支鍋,算來兩載春秋呼呼而過,每個人的笑容曆曆在目,他們說過的話言猶在耳。
如今再憶往事,空留遺恨,似夢裡,淚暗滴。
路上很順利,兩個半小時後,就到達了蒲城縣段懷家的家裡。
他家很好找,全村唯一的三層樓房,房頂用紅色的琉璃做了雙龍戲珠的造型,就連外牆也都用水泥拉毛。
“水泥拉毛”就是用水泥把紅磚和磚縫都粉刷起來,不露牆體。
可彆小看水泥拉毛,這在當時的農村來說可是實力的象征,不過牆體下半部分被刷上了藍色的塗料,成了一家名叫“蒙娜麗莎”婚紗攝影的巨幅廣告牆。
“老段為人低調,沒想到房子卻是村子裡最顯眼,最闊氣的。”
“光廷,這你就不懂了。”
頓了一下,林滄海又說:“關中人愛麵子,房子是最好的門麵,自然是越氣派越好了。”
此言非虛,我走南闖北,去過的地方也不少,就拿農村來說,好像還真是他說的這樣。
我們去的不算早,家裡已經有不少人了。
坐在一起打牌的打牌,圍在一堆諞閒傳的諞閒傳,也有不少從廚房給孫子拿肉夾饃的中老年婦女。
段懷仁命喪黃泉,這對於他的妻兒來說無疑是天塌地陷的驚天噩耗。
他的兒子段有誌依俗趿拉著鞋,一身重孝,膝蓋上有兩團泥汙,為跪地所致。女人則是神情黯然,看起來有氣無力,像被抽走了靈魂一般。
進門之後,一個八仙桌上擺著水果點心等貢品,段懷仁遺像擺在中間,照片上的他喜怒不形於色,看起來有些嚴肅。
然而,我的眼前卻浮現出他義無反顧,英勇赴死的畫麵,一陣酸楚漫上心來。
林滄海年長,不用行禮,我給老段行了三叩九拜大禮。
自報家門之後,女人一聽說是從西京城來的,急忙把我們讓進內屋,招呼兒子段有誌端茶倒水。
林滄海從口袋裡掏出來一個存折,女人死活不要。
“你拿著,本來早該來的,有事脫不開身,這是夥爺會的一點心意,嫑嫌少。”林滄海說。
你來我往的推搡之間女人便已濕了眼眶,哽咽道:“我不要錢,我要我男人,人沒了,要錢有啥用?”
這話聽著多少帶有怨恨,頗有指桑罵槐的意味,聽來十分刺耳。
我瞟了一眼林滄海,隻見他老臉一黑,看起來臉色十分難看,但女人所說在情在理,他也隻能打著哈哈說節哀順變。
情到深處,女人情緒激動,難以平複,捂著口鼻一扭頭出門去了,淚灑當場。
林滄海又把存折交給段有誌,沒想到這小子挺有骨氣,把手縮了回去:“上次我大下葬,夥爺會給過了。”
林滄海猛一抖手,厲聲再道:“拿著,再不要推辭了,要不然就是攆我走哩。”
段有誌涉世未深,再加上林滄海言語犀利,更像是命令一般,他隻好恭敬不如從命,收了存折。
這小子是不愛說話,甚至有點靦腆,總是問一句答一句,完全不像那種嗚嗚渣渣的流氓小青年。
單看這人,無論如何我也現象不到他竟然能乾出強奸女同學的事情,可能蔫驢踢死人說的就是這號人。
不過,這小子倒是挺機靈,幾碗茶下肚之後,我對他使了個眼色。
“廁所在哪?”
段有誌立刻會意,起身說:“我帶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