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種獨屬於穿越者的信息差優勢,實在不好對申時行解釋。
甚至申時行都是大混戰開始後的逃兵
此時忽然涼風陣陣,屋外仆役遙指陰雲遮月,驟雨將至。
泰來曰:“世人皆以閣老類為宰相,其實不然,前輩可知何為宰相之姿乎?”
時行曰:“未知其詳。”
林泰來曰:“宰相能屈能伸,能升能隱;大則興雲吐霧,小則隱介藏形;升則飛騰於廟堂之間,隱則潛伏於波濤之內。
許王等閣老有無宰相之姿,請前輩試言之。”
時行手持茶盅冷笑曰:“我這個首輔不懂宰相。”
泰來曰:“休得過謙。”
時行曰:“許國剛強明斷,堅韌不拔,可為宰相之姿否?”
泰來曰:“性情急躁,意氣用事,度量不足,不出兩年必失帝心。”
時行曰:“王錫爵名門之後,足智多謀,名望自矜,可為宰相之姿否?”
泰來曰:“好名又要臉,好謀又無斷,好以小聰明應付大局,不出四年,必受群攻而敗。”
時行曰:“王家屏聲譽正直,中外信服,可為宰相之姿否?”
泰來曰:“不識大局,不明天時,妄圖逆天而為,輕率冒失。不出三年,必與他人同歸於儘。”
時行曰:“如沈鯉、趙用賢、沈一貫、朱賡、陸光祖、孫鑨、陳於陛、羅萬化、孫丕揚等輩皆何如?”
泰來鼓掌大笑曰:“此等碌碌庸人,何足掛齒!”
時行曰:“舍此之外,還有何人能稱宰相之姿?”
泰來曰:“夫宰相者,胸懷大誌,腹有良謀,有包藏宇宙之機,改天換地之誌者也。”
時行曰:“誰能當之?”
泰來以手自指,後指時行,曰:“今天下宰相之姿,惟我我我與前輩!”
時行聞言,大吃一驚,此子猖狂如斯!手中所執茶盅,不覺落於地下。
時正值天雨將至,雷聲大作。
時行乃從容俯首目視茶盅碎片,曰:“一震之威,乃至於此。”
泰來笑曰:“前輩貴為首輔,亦畏雷乎?”
時行曰:“聖人迅雷風烈必變,安得不畏?”
申時行喚了仆役,進來將茶盅碎片打掃乾淨。
又問道:“你為何說許國性情急躁,意氣用事,度量不足?”
林泰來回答:“他自己都能把自己氣暈,再說從許國對我的態度就能看出來。
雖然世人傳言說許國是被首輔你逼迫點了我為會元,但若換成有大智慧之人,必定借師生之名頭反過來籠絡我,以師生倫理道德壓力我。
反觀許國作為,卻對我冷淡之極,或許他連自己心裡那關都過不去。
以此觀之,豈不是性情急躁,意氣用事,度量不足?”
申時行繼續問:“那王錫爵又何如?”
林泰來答道:“第一,看他對王衡科舉之事,前年被我趕出府學後,還有機會當年入國子監。
然後想法子從國子監獲取名額,參加今年的會試。
但王錫爵偏要裝模作樣的避嫌,直到最近才讓兒子入國子監,最後還不是想要通過國子監參加三年後的會試?
第二,王錫爵當初如何對待李植、羊可立、江東之三人的?
是這三人大力向天子舉薦王錫爵,但王錫爵回朝入閣後,卻總想假裝自己是靠眾望所歸入閣,與那三人劃清了界限。
然後王錫爵惡了與那三人友善的顧憲成等清流勢力,同時也沒從首輔您這裡得到好處。
在政治上,這不就是自毀嗎?所以我說他好名又要臉,還總想以小聰明做大局,但手法又不高明。”
申首輔心裡的震動已經快壓不住了,他用最後的鎮靜問道:“王家屏?”
林泰來答道:“聽說當初殿試之前的廷議上,禮部沈鯉提議加試八股文,王家屏居然主動支持沈鯉?
也許王家屏確實欣賞清流言官的做派,傾向於支持他們的做法。
也許王家屏想拉攏清流言官勢力,來加強他在內閣的份量。
但是他忘了一點,陛下最反感的就是內閣與吏部、科道結合!上一個這麼做的是張居正!
所以我說王家屏不明天時,逆天而行,縱然博得聲譽又有何用?”
申時行沉默良久,表麵上臉色平靜,但心內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
這踏馬的是一個二十二歲年輕人能做出的分析嗎?
他現在算是明白,為什麼林泰來這區區從六品菜鳥也敢看不上另外三個閣老了。
這跟級彆無關,就是一種純境界上的碾壓。
申首輔深深吸了幾口氣,強行忍住了好奇心,沒有詢問林泰來怎麼看待自己。
他害怕聽完之後,自己這修煉幾十年的道心直接破碎。
林泰來看了看窗外,又行禮道:“天色不早了,在下告辭。
關於被其他閣老阻撓之事,前輩要是覺得難辦,那就彆辦了。
我自己去辦就行了,老前輩明天聽好消息就是。”
申時行還有點恍惚,都沒注意林泰來說什麼,隻下意識的揮了揮手算是作彆。
申用懋替父親送走了林泰來,回來看到父親還在失神,忍不住詢問道:
“林九元到底與父親說了些什麼,何至於此?”
申首輔回過神後,答道:“真乃治世之能臣,亂世之英雄也!”
申用懋:“”
父親你說的到底是誰啊,連個主語都沒有,不可能是林泰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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