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回到家裡,申首輔腦子從繁忙公務放鬆下來時,回想起林泰來今早的態度,忽然覺得有點反常。
因為林泰來聽到自己為宣府欽差人選再次猶豫後,竟然沒有胡攪蠻纏,很平靜的走人了。
這種恭順作風,很不林泰來!
首輔當即把好大兒申用懋叫來,吩咐道:“你明天去林泰來那裡,看看他在做什麼。”
又到次日,申時行去內閣。
閣老們開會討論北虜問題,目前得到的情報是,三娘子獨自和平進入宣府邊牆內活動,她兒子布塔施裡率部眾在張家口堡馬市邊牆外。
而另一方的扯力克在大同邊牆外,正向東移動。
兩邊訴求完全不同,但都想獲得大明朝廷的支持。
既然說到宣府,申時行便開口道:“朝廷已經派了翰林院修撰林泰來,前往宣府巡視。”
然後申首輔目視王錫爵,伱不是有點彆的想法麼,先說出來。
王錫爵猶豫了一下後,說:“朝廷詔旨豈能如同兒戲?若朝令夕改,不免要成笑柄了。
既然已經委任了林泰來,就不必臨陣換人了。”
申時行:“……”
前天是誰嗶嗶賴賴的說要照顧下老同年的?
你王三到底是兒子被綁架了,還是小妾被偷了?
這種小心思多的人,就是沒有政治信譽!早知如此,自己何苦在林泰來麵前當壞人?
但王錫爵也是有苦難言,和兒子被綁架了也差不多。
林泰來所說的,不讓王士騏入選庶吉士這件事,其實對他王三閣老本人殺傷力不大。
到了他這個位置,誰沒有類似的“黑料”?下手陰一下某個人又算什麼?
再說他已經是閣老了,對黑料免疫力比正常人大,這種黑料影響不到地位,正所謂,成功者不受譴責。
但是他的嫡長子王衡的人生還沒有成功,還需要穩步發展,或者說還需要在士林養望。
這種“眼紅朋友就暗地裡下黑手”的黑料,自己兒子目前不能沾惹。
過上二三十年,當個茶餘飯後的八卦還差不多,起碼要等到王士騏他爹沒了。
所以王三閣老的心態就是,當前自己被黑沒關係,但羽翼未豐的兒子還不能被抹黑。
林泰來很明顯也知道這點,故而昨天沒有直接找王錫爵,反而饒了一大圈(也是物理意義上的一大圈)去找王衡。
申時行感覺被王錫爵虛晃一槍,心裡罵罵咧咧的,下午就回了家。
進門就看到申用懋,不滿的問道:“讓你今日去看著林泰來,你怎麼如此懈怠?”
申用懋懶洋洋的回複說:“今日上午到了林府,林九元早就走人了!”
申首輔愕然道:“如此迅捷?”
申用懋繼續答道:“他隻帶了四名宣府本地的向導,還有八名精於騎術家丁,一人雙馬,極速出發!
什麼關防、敕書、憑照,已經全部帶走了!
至於其他家丁和屬員,在後麵慢慢趕過去就是!”
隨即申用懋又想起什麼,勸道:“依我看來,父親你最好彆想著再另派人追回替換林九元了。”
“為何?”申首輔納悶的說。
申用懋幽幽道:“你以為林九元隻帶十來人上路,留了幾十個家丁殿後,是為了什麼?
去宣府必經居庸關,這數十人守在居庸關外山區裡,劫殺幾個目標還是很容易的。
他們的戰鬥力,父親應該不會懷疑吧?”
申時行無語,看不出這好大兒腦洞還挺大?你當這是綠林好漢小說呢?
申用懋正色說:“我的意思就是,林九元這次態度是認真的,誰攔他誰就是敵人。
我不希望父親你為了一點小事,與林九元撕破臉。”
申時行歎道:“我隻是擔心他經驗不足,壞了國事!”
申用懋很客觀的說:“國事是大明朱家的國事,而與林九元的關係是我們申家的利益,而且是很大的利益。
為了朱家的國事,賠上與林九元的深厚友誼,並不值得。
退一萬步說,就算林九元在宣府搞砸了,又能如何?我們申家有損失嗎?”
申首輔狐疑的問道:“這是誰教你說的?”
知子莫若父,他並不覺得好大兒能有這樣深刻的認識。
申用懋拿出了一封信,“這些道理,都是小弟說的。
他從蘇州寫信過來,讓我多提醒父親,應該如何正確與林泰來打交道。”
申時行不知自己是什麼心情,林泰來倒反天罡也就罷了,兒子們居然也一個個的敢教自己這當爹的做事了!
申用懋怕父親有逆反心,趕緊補充說:“我認為,小弟說的的確有道理啊!
他說,沒有人比他更懂如何當好林九元的大佬!
在蘇州,那些不能擺正心態的大佬,一個個最終都和林九元撕破了臉,隻有他安穩至今。
但他唯恐父親看不透,將來會連累他倒黴!”
申時行:“……”
怎麼感覺不是王錫爵的兒子被綁架,而是自己的兒子被綁架了?
急忙狂奔出京城的林泰來,唯恐朝廷要追回他,一口氣跑到了居庸關,才稍微放了心。
出了居庸關,就到了萬全都司轄區,當然鎮戍體製成熟後,現在萬全都司已經沒多少實權了,如今一般就稱宣府鎮。
另外,在民間稱呼裡,居庸關以外也叫做口北。王象乾官職裡的分守口北道,就來源於此。
進入了口北後,林泰來就開始低調了,並不張揚的悄悄抵達了宣府城。
也沒有通知本地官員迎接,混在商隊裡進了城。
幸虧宣府城已經和平了二十來年,現在入城沒那麼麻煩。
這是一座邊長六裡三十步,周圍二十四裡的大城。
王象乾已經去了張家口堡馬市,林泰來就沒有去參政衙署。
而是在黑大壯的帶領下,準備入住黑大壯的主人家,也就是宣府前衛指揮僉事黑曉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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