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重新疏通吳淞江下遊,讓吳淞江像過去一樣直接入海。
然後也能像過去一樣,海船可以通過吳淞江進入內陸,直接行駛到蘇州,宋元時代都是這樣的。
正因為有這段淵源,朝廷肯定會詢問海瑞的意見。
如果海瑞上疏反對,雖然不一定能有效果,但肯定會被清流勢力借題發揮,多少也是點麻煩。
抱著防患於未然的心思,林泰來決定去騷擾一下海瑞,看看能否說服這個執拗的老頭不要給自己的事業找麻煩。
就是不知道到時候這老頭聽說,他畢生最大的“政績工程”要被撥亂反正時,會是個什麼心情?
在南京城龍江關下了船,因為三法司衙署和官舍都在城北玄武湖邊上,所以林泰來不必進入主城區,直接順著北邊城牆就過去了。
雖然海瑞從病危中被搶救了過來,但是仍然達不到痊愈的標準,依然在家裡養病。
林泰來拎著兩斤非常實在的豬肉,找到了海瑞的官舍。
看著豬肉,年過半百的小妾麵有喜色,家裡今天有改善夥食的希望了。
“本院不收,拿出去吧!”靠在榻上的海青天冷淡的說。
林泰來說:“彆人求你辦事,送禮叫行賄,我林泰來又不求著伱,就是登門做客,隨手帶點禮品而已。
你若不收,我就寫上十首八首詩詞,說你海青天嫌禮物少。
我當今是個什麼名氣,海青天你不會不知道吧?
又何必為了這點完全不關原則的事情,鬨出不痛快呢?”
海瑞冷笑著說:“那是,你如今可是連中九元的祥瑞了,古往今來的第一人。
你今天到我這裡,難不成就是為了專門顯擺?”
林泰來吐槽說:“你看看,就是兩斤豬肉的事情,你也至於如此上綱上線?
依我看來,你就是受困於自己的虛名,放不下自己的虛榮,所以才這樣計較。”
海瑞毫不在意的說:“不用這樣激我,隨你如何說,本院不吃這套。
本院行事隻求問心無愧,對得住自己本心,並不在乎彆人如何看待本院。
還是說說你到底想做什麼吧?你這樣的人,如果無利絕不登門。”
林泰來撓了撓頭,“是這樣,我這次回江南,打算重新疏通吳淞江下遊故道。
讓吳淞江避開大黃浦河,重新直接入海。”
海瑞:“”
二十年前是他這輩子唯一一次當封疆大吏,真正能主政一方的時候。
廢棄吳淞江下遊,改吳淞江入大黃浦河,就是他親手經曆過的最大的工程。
換成彆人,聽到有人當麵說要全麵推翻自己的政績工程,無異於是騎臉輸出,早就直接翻臉了。
但海瑞終究是海瑞,沒有生氣,隻是詢問道:“有何緣由?總不能無緣無故的勞民傷財。”
林泰來還是答道:“可以富國強兵。”
海瑞或許古板,但並不是不通事務的書呆子,隨即從“富國”兩字想到了什麼。
又問道:“你也看上了開海之利?用吳淞江連通蘇州、鬆江和海貿?”
林泰來承認說:“利國利民,有何不可?”
海瑞立刻抨擊說:“江南乃國家財賦重地,錢糧根本所在,你這是為一時之利,不顧萬世之安危!
倘若吳淞江通海,再有海寇侵入,便可沿吳淞江而上,直接進入江南腹地,禍患無窮。”
林泰來反駁說:“正因為江南乃是天下財富集中之地,所以才需要發揮出更大作用,讓財富流動起來。
不然的話,就像是土財主把銀子埋進地裡藏起來,於國於民又有何用?
或者就像那些揚州鹽商,賺錢容易,卻無處將錢財再投入,隻能競尚奢侈,於國於民又有何用?
隻有財富流動起來,才能惠及更多的人,這才是江左未來的正確趨勢。”
這裡麵的道理,海瑞感覺自己聽不太懂,隻能堅持說:“難道為了利益,忽視海防安全,就是你所要的?”
林泰來繼續反駁說:“做事總不能因噎廢食。
何況海青天你這海防思路,無異於龜縮起來千日防賊,總有防不住的一天。
就算是防禦,也該是積極主動的防禦,殲敵於海上,才是王道!
更多的道理我也不想細說了,說了你也聽不懂。”
海青天生氣的說:“既然你認為老夫聽不懂,那你又過來說什麼?”
林泰來答道:“隻是想告訴老大人,時代已經變了。對於不懂的事務,就煩請多看少說,不要被人所利用。
我可是聽說,在京師有一幫人,總期待著海青天你說點什麼,他們好搖旗呐喊、借題發揮!”
海瑞問道:“你和他們有多大區彆?你認為自己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林泰來很霸氣的說:“海青天你想改變這個世道,但你應該已經發現,你其實什麼也做不了。
我林泰來能連中九元,這就足以說明我的能力比你強,能比你做成更多的事情,這就足夠了。”
與海青天談完了後,林泰來就離開了南京,沿江而下去太倉州。
在船上,林泰來甚為憂慮,似乎不太有把握。
左右護法笑道:“坐館連海青天都見過了,為何要見王老盟主時,反而如此憂心忡忡?
難道王老盟主比海青天更難纏,更不好說話?”
林泰來長歎道:“正因為王老盟主更脆弱,所以我才更擔憂啊。
海青天為人執拗,怎麼說重話都沒關係,越激他越有精神。
而王老盟主是個玻璃心,可能哪裡沒說好就碎了。
以如今王老盟主的身體狀況,萬一氣出了好歹,那我就虧大了。
難點就在這裡,畢竟我需要的是一個活的王老盟主,如果他人沒了還怎麼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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