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王天官年事已高,身體也不大好,不知還能支持多久。若王天官再支持不住,那我們蘇州在高層真就無人了。”
“所以現在隻能寄希望於林九元為鄉黨撐起一片天了。”
正坐在堂上中間,接受鄉人輪流“朝拜”的林大官人忽然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就成了全村的希望。
幾位老鄉官一致請求,讓九元真仙當場對大家發表新年講話,振奮一下全城士氣。
林泰來連連推辭了幾句,此時卻有個衙役舉著文書,在左護法張文的帶領下擠了進來。
林泰來打開了文書,對眾人笑道:“三輔王家屏也辭官了,我們蘇州的老朋友蘭溪趙誌皋做了首輔。”
對趙誌皋這個名字,蘇州士大夫還是很熟悉的,畢竟前幾年趙誌皋當了一年半江南巡撫。
一個四年前才當上江南巡撫的人,現在就成首輔了?
林泰來便又當眾說:“諸君大可放心,雖然首輔不是蘇州人了,但與以前沒區彆,因為還有我在!”
眾人深信不疑,並且對未來重拾信心,這裡人都知道趙誌皋怎麼發跡的。
其實林大官人內心也挺意外的,沒想到趙老頭居然能在數日內就掀翻了王家屏,自己是不是低估了趙老頭的戰鬥力?
不過有趙老頭當首輔,自己又不用刻意再乾什麼了,等著巡撫自己噶吧。
巡撫察院中,趙巡撫和蘇州知府屠叔方相對而坐。
趙巡撫感覺自己被人當成了小醜,因為蘇州大大小小衙門的各官吏裡麵,隻有屠知府來給自己拜年。
連本該最敬畏巡撫的蘇州衛的武官,一個都沒有過來。
“全府秋後征收的稅糧隻定額七成麼?”趙巡撫冷冷的問。
屠知府苦笑著說:“去年有澇災,有七成錢糧已經算是合格了。”
趙巡撫不滿的說:“但我的諭令要求是九成!”
屠知府很想懟一句“不切實際”,不過看在同陣營的份上暫且忍了。隻是答話道:“下麵各州縣隻有這些,再多沒有。”
趙巡撫恨恨的說:“這些昏庸的州縣官,難道就不怕本院懲處麼!”
竟然連巡撫的威權都不被當回事,這地方確實要深刻整頓!
政令都已經不出察院了,還幻想什麼啊?屠知府勸道:“你彆總是盯著蘇州府了,鬆江府那邊情況更緊張。”
這時候師爺匆匆衝了進來,叫道:“大事不妙!王山陰也辭官了,趙蘭溪做了首輔!”
趙巡撫愕然半晌,難道不是彆人把自己看成小醜,而是自己真的像一個小醜?
自己才搬回城中察院幾天,連王家屏也走人了?
早知道就繼續寄身在蛇神廟裡,不回城了!
屠知府搖了搖頭,起身離開了巡撫察院。
這巡撫已經徹底完了,跟一個死人還有什麼可說的?
轄境內百姓千夫所指,各級官員不聽號令,朝廷中樞又沒了人支持,從輿情到實務全麵失控,一個巡撫能混到如此地步,也是挺不容易的。
在地方做官,終究還是要以政務為根本,不能為了鬥爭而鬥爭。
趙巡撫最大失敗就是眼裡隻有林泰來,完全不顧其他,故而落得個四麵楚歌的下場。
察院中一片寂靜,生怕吵到了發呆的趙巡撫。
忽然又有標營中軍官上堂稟報道:“門外有人拜年。”
趙巡撫漸漸醒過神來,蘇州城裡是誰如此友善,這樣時候還來拜年?
中軍官答道:“蘇杭織造太監孫隆,還帶著幾箱銀子,說是稅銀。”
“滾!讓他滾!”趙巡撫破防了。
原本他還想在城中挑事,然後“矛盾上移”但現在這個念頭也熄滅了。
內閣裡都沒有自己人了,還要挑事就是自殺。
唯一能做的就是,命令標營官軍在察院嚴防死守,就這樣繼續熬下去。
隻要無事發生,他可以把自己在察院一直關到任期結束。
不得不說,趙巡撫這種心態,就像是把頭埋進土裡的鴕鳥。
過了正月,逐漸恢複正常運轉的朝廷下發詔令到蘇州察院,嚴令應天巡撫趙參魯前往鬆江府平定抗稅風潮,限期一個月。
同時因為今年運力緊張,從巡撫標營調撥五百官軍,押運皇宮所用白糧北上。
大明的統治體係還沒有崩盤,巡撫對詔令抗命不從,下場隻能撤職然後治罪。
趙巡撫隻能率領剩餘的幾百親兵,沿著吳淞江東進,前往鬆江府。
蘇州與鬆江府的距離實在太近了,雖然趙巡撫一路磨磨蹭蹭行駛緩慢,但兩天後還是進入了鬆江府境內。
如今經過兩年的開放建設,為了對接即將到來的海貿時代,吳淞江尤其是新疏通的下遊新建了幾處河港。
離蘇州和鬆江府交界處不遠的青龍港就是其中之一,也是比較繁華的一處。
趙巡撫船隊抵達青龍港後,就難以再繼續前進。
因為河麵上有數十隻船連接起來,完全封鎖了河道。
而陸地的道路也被人堆上木石,形成臨時堡壘,徹底堵住了趙巡撫進入鬆江府腹地的前路。
看了看自己手下僅剩的幾百親兵,趙巡撫下令調頭,撤回蘇州。
但是來時的路上,在昆山縣邊界,無論水道和陸路,一樣被憤怒的亂民嚴密封鎖。
於是巡撫一行數百人,被困在兩府交界處幾裡地內,進退兩難。
被困了數日後,巡撫跳河自儘,但被救了上來,自此重病不起,上疏辭官不出。
蘇州人民表示情緒十分穩定,這種戲碼又不是沒見過,與以前沒什麼不同。
正在巡視拙政園的林泰來聞訊後,有點擔憂的問道:“巡撫在哪跳的?”
左護法張文答道:“巡撫跳河地點據報在鬆江府境內。”
林泰來鬆了口氣,慶幸的說:“不是在蘇州境內就好,那我就放心了,不然我有嘴也說不清。”
然後又指示說:“將我們蘇州最好的醫生派過去,不能寒了人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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