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對林九元而言,朱賡這位新閣老就是一個無足輕重的路人。
畢竟手底下有首輔、天官、大司馬這樣的鐵三角“小弟”,一個普通閣老真就是平平無奇。
不過彆人就正常的多了,朱閣老也不會感到被冷遇,還有蘇州籍同年徐顯卿一直陪同著。
當年兩人一起登科,一起館選為庶吉士,又一起散館當編修。
萬曆十七年末,徐顯卿被清流勢力攻訐罷官後,就回了蘇州加入織業公所,反正他們城東徐家是織業大戶不愁吃喝。
不過朱賡讓徐顯卿幫忙引見林九元時,卻又被徐顯卿婉拒了。
又過數日,楓橋河道兩邊旗幟招展,鑼鼓喧天,人山人海。
今天在這裡發生的,可能是近數十年來最大規模的迎接儀式。
各衙門官員、縉紳、鄉官、士子傾城而出就不用說了,還有個現任閣老出席,就足夠把儀式檔次拉高好幾個層級了。
在同年徐顯卿的陪同下,朱閣老抵達楓橋鎮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人群的大核心所在。
物理意義上高人一等的九元真仙身穿很低調的青袍,很隨意的站了個地方。
但他身邊自動圍了一批官員和名流,聽著他在那裡大放厥詞,還要根據節奏捧哏。
“不是兄弟我說大話,老申這幾年乾得真不行,每每我不在京師,就必然要出漏子。
萬曆十五年那會兒,老申就差點下台了,幸虧我拚命發力救了回來,我們蘇州也痛失一個好知府和一個好巡撫。
萬曆十七年年底我回了趟家,結果好端端一個同鄉禮部右侍郎徐顯卿就被乾掉了老徐可惜了,本來還有希望入閣。”
周圍眾人很有默契的齊齊哄笑,然後看向朱閣老身邊的徐顯卿,氣氛突然快活起來。
林九元背對著朱閣老和徐顯卿,似乎毫無覺察,繼續大放厥詞。
“前年萬曆十八年我出征西北,結果老申就把左都禦史丟了,吏部天官也岌岌可危!
去年年底更不用說,我回蘇州才一兩個月,老申居然連自己也保不住了,真是情何以堪!”
說到這裡時,九元真仙忽然覺察到什麼,轉過身來,對著已經黑臉的徐顯卿說:
“老徐!你們這盤踞城東的織業公所為什麼逆潮流而動,打壓平江路工商戶成立市管所的呼聲?
咱們都是翰林一脈,你怎得如此不賣麵子?大不了平江路這地盤三七分,你三我七!”
朱賡:“.”
這是滿嘴搶地盤的社團人真是朝廷的狀元、翰林院侍讀、太常寺少卿、三部司郎中?
徐顯卿沒搭理林泰來發起的社團事務談判,指著朱閣老,情緒有點暴躁的介紹了一番。
林大官人也是第一次見到朱賡,他在朝廷攪風攪雨的這些年,朱賡一直在老家,故而從沒打過交道。
朱閣老沒什麼架子,對林大官人說:“我這些年一直不在朝廷,對當今情況十分生疏。林九元若有閒暇,還望不吝賜教。”
林泰來有點詫異,試探著問了句:“當今首輔趙前輩就是閣下同鄉,有他指點就足夠了。”
朱賡卻答道:“趙兄來信說,不要錯失路過機會,多與林九元交流,必定會受益匪淺。”
聰明點的人聽到這裡,就猜出為什麼王錫爵會舉薦朱賡了。
估計王錫爵與首輔趙誌皋做了交易,代替趙誌皋舉薦了朱賡。
林泰來更詫異了,朱賡已經入閣了,還有什麼必要找自己?
不過稍加猜測後,就想到了一個方向,難道朱賡想當次輔?
這時候,忽然有衙役高聲招呼說:“來了!來了!”
眾人便停止了交談,齊齊麵向河道,朝著北邊眺望。
當申時行在船頭甲板上亮相時,河道兩岸爆發出巨大歡呼聲,迎接這位闊彆故鄉數十年的首輔回家。
林大官人心裡直嘀咕,怎麼這位老首輔比起去年時,反而顯得容光煥發了。
從枷鎖裡解脫出來,無官一身輕的申時行步履鬆快的下船上岸,對著林泰來皺眉道:
“你怎得還在蘇州?少年人怎可耽於安樂不思進取?等你到了我這個歲數,再退享林泉之樂!”
林大官人懶散的答道:“遊子思鄉,在家多呆幾個月不行麼?”
申時行指著北方說:“我已退下了,但你的事業還在那邊。你就不怕久不在朝,產生疏失麼?”
林泰來仍然很無所謂的說:“不急不急!正所謂上趕著不是買賣,我等著朝廷求我回去。”
眾人不敢打攪老首輔和林大官人的對話,但聽到這裡還是齊齊無語。
什麼叫朝廷求著你回去?到底能有什麼事情,還能讓朝廷求著你?
申首輔又問:“這些年你修了幾個園子?”
林泰來如實答道:“也沒怎麼修,主要是買現成的,老前輩任意居住就是。”
在旁邊沉默的申二爺:“.”
誰才是你親生的兒子?我就站在這裡,爹你看不見嗎?
申時行越過了申家二代,慈祥的目光看向這些年多出來的幾個申家三代。
“哪個是與林家結親的?”申時行對兒子申用嘉問道。
終於與父親搭上話的申用嘉指了指一個五六歲的女兒,申時行就將這個孫女抱了起來。
又對眾人笑道:“終於可以安享含飴弄孫之趣了。”
這一係列言行看在眾人眼裡,仿佛申時行將蘇州幫領頭人地位傳承給了林九元。
岸上盛大的儀式結束後,申時行又返回了船上,繼續沿著河道緩緩的前行。
閣老朱賡和林泰來都上了船,陪同申時行一起入城。
“他想做次輔。”林泰來指著朱賡,對申時行說,“你推薦的張位往後排排吧,張位性格有點剛愎,不適合太出頭。”
朱賡:“.”
你林九元一直就是這樣跟老首輔說話的?看來不拜訪自己這種行為,真不算是慢待自己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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