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為了這樣的邊緣角色,大規模發動反對浪潮,萬一把其他重量人物拖下了水,豈不得不償失?
如果鬥爭之後,林黨被迫更換名單,把行人、助教換成了郎中、給事中,那苦都沒地方哭去。
顧憲成怒氣衝衝的說:“如此輕易的拋棄同道,向奸黨妥協,實在令人齒寒!”
在大佬眼裡,名單上的人大都是邊緣角色;但對他顧憲成而言,這可都是近十年一點一點積攢起來的班底!
孫鑨無奈的回應說:“也是為了大局啊。如今形勢你也明白,孫富平(孫丕揚)去國後,吾輩暫時不可與奸黨爭鋒也。
現在奸黨可能有所顧忌,亦或是為了朝廷穩定,避免影響林泰來東征,所以京察有所收斂,我們又何必將事態挑大了?”
這意思就是,林黨這次收拾的大都是無足輕重的邊緣角色,已經可以視為一種變相示好了,我們也沒必要一定大鬨。
顧憲成一時語噎,過去經常主張為了大局犧牲彆人,今天卻犧牲到了自己身上。
此時的顧憲成還遠不是一二十年後那個一呼百應、可以肆意品評朝野人物、甚至有能力截取宰輔密劄的在野大佬。
這時候的他隻是清流勢力骨乾,確實有一定地位,但不是領袖級彆的。
越想越覺得心中悲憤莫名,顧憲成又忍不住大聲說:
“若吾輩這次銷聲匿跡,麵對奸黨欺辱不敢有所抗爭,隻怕要士氣儘喪,將來還如何凝聚人心?
若歸德沈前輩、平湖陸前輩還在朝,必不會如此懦弱畏懼也!”
眾大佬默不作聲,也沒人指責顧憲成失禮。
畢竟顧家班幾乎全軍覆沒,還能不讓顧憲成發泄幾句麼?
無論如何,反正自己的親友故舊沒上名單
隻有吏部左侍郎劉虞夔也說了句“公道話”,“確實不好什麼都不做,不然以後朝野如何看待吾輩?”
禮部左侍郎趙用賢提議道:“那就出點力,把錢一本保下來?”
在上了“裁汰名單”的人裡,錢一本是份量最重的一個人,準大圓滿資深掌道禦史可不是隨便就能修成的,還是值得使力保下。
再說錢一本乃是林黑標杆人物,意義重大,保下來的效果最好。
其他人紛紛點頭讚同:“也可。”
看著眾位蠅營狗苟嘴臉的大佬,內心憤懣至極的顧憲成隻想大喊一聲:“在座皆為鼠輩,豎子不足與謀!”
跟這些蟲豸在一起,真的治理不好國家!顧憲成極度憤慨的當場拂袖而去,沒再繼續參與商議。
雖然他不知道回去後如何麵對那些上了裁汰名單的鄉黨,但他更不想留在這裡了!
此後數日,吏部的京察裁汰名單被皇帝轉到了內閣,讓內閣協助出意見。
畢竟對於名單上的人,萬曆皇帝大都不認識,先看看內閣先生們怎麼說。
在京察中,還有一項製度叫“拾遺”,允許科道言官補充裁汰人選。
幾名禦史聯名上了京察拾遺疏,猛烈彈劾戶部主事趙學仕,請求引用“貪、不謹、無才”等京察條款,將趙學仕裁汰。
文淵閣中堂,閣老們根據旨意齊聚開會,為皇上擬定關於京察的相關意見。
四輔李春開口道:“可以先看科道言官的拾遺章疏,以核定有無需要補充裁汰的人選。
被彈劾最多的人,就是戶部主事趙學仕。”
雖然是李春在發言,可是彆人都看向了首輔趙誌皋。
趙誌皋便回應道:“這趙學仕雖然是我的族弟,但我與他也就僅僅是同族而已,平時往來並不多。
話說,這些科道言官還能有點新套路嗎?多少年了,手法還是這樣。”
李春卻不為玩笑話所動,認真的說:“錢一本不畏強權,直聲震於朝廷,這次卻在裁汰名單裡,未免也太過了!
我認為,原本裁汰名單裡的錢一本可以換成趙學仕。”
趙誌皋答複道:“原本名單上人數有點多,建議皇上將錢一本從名單中拿下來即可。
畢竟錢一本名氣甚大,不可因為錢一本折了朝野士氣。”
李春點頭道:“可。”
本次京察最大的一次交易就算完成,如果沒有意外,這次京察就要這樣“平淡”的過去了。
趙誌皋都有閒心開始說起彆的事情了,“朝鮮國六王子順和君上了奏疏,請皇上為平壤城即將重修的箕子廟賜字。
而皇上又來催問,何時將分封順和君為大明樂浪公的誥書草擬製作出來,連帶金印,遣使前往朝鮮國冊封?”
次輔朱賡主動應承道:“由我來督促吧。”
正當朝廷風平浪靜時,吏部文選司員外郎顧憲成突然上了一封《朝廷大害疏》。
在奏疏裡麵,顧憲成以吏部官員身份,直接檢舉吏部尚書王世貞與考功司互相勾結,操縱京察的劣跡。
並且猛烈抨擊了本次京察中的種種不公,為被裁汰的官員大鳴不平。
甚至還捕風捉影的指責,京察之法皆三千裡外之林泰來所定也!
還說官員被列入裁汰名單之依據,皆緣由林泰來私人恩怨也,不然為何特征高度重合?
這封奏疏一出來,宛如平地起風雷,滿朝一片嘩然!
無論以郎官身份彈劾本部上司,還是隔著三千裡拉踩林天帥,在眾人眼裡都是很瘋狂的行為。
總而言之,這奏疏就是徹底掀桌子,顧憲成真是不要命了。
此時無論林黨還是清流勢力,都在大罵顧憲成!
林黨大罵顧憲成瞎幾把說大實話,有些話能對皇帝說嗎?
有些話大臣之間說說就行了,怎麼能寫到奏疏裡給皇帝看?
而清流黨人大罵顧憲成無事生非,不遵守組織原則,完全無組織無紀律!
本來息事寧人忍忍就過去了,顧憲成你還想再挑起大戰嗎?
這是妄自獨走,徹底不想混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