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宗行掙紮著想要從床上爬起來,卻被薑星火按了回去。
“我想要國師傳授我火藥爆破之學。”
薑星火微微頷首道:
“可以。”
這還沒完,薑星火饒有興趣地看著葉宗行,複又問道:“當時怎麼想的?”
葉宗行撓了撓沾滿了泥點子的頭發,羞澀地笑了笑,隻說道:“當時就想著,要炸這堰塞湖,也得是我親手來炸哪能輪得到這群壓根不懂水利的白蓮賊?若是讓他們炸了堰塞湖,我可是虧大了.便奮起一股勁兒,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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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海縣城內。
從碼頭上走下來一對父女,老父已然年邁,拄著拐杖走路都有些顫顫巍巍的,而那女兒卻是個中年美婦人,身穿長裙,烏發披肩,眼眸頗為勾人。
隻不過此刻她臉上滿是擔憂之色,緊抿嘴唇,看向身旁老人時,眸子裡充斥著濃濃的心疼,眼角微紅,仿佛馬上就要流淚似的。
在這對父女背後,還跟隨著十多個各式打扮的人,雖然他們衣飾各異,但當他們目光投向前方這對父女時,如果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瞳孔深處竟有著隱約地敬畏。
這些人顯然訓練極為嚴格,扮演著不同的角色,自然地組成流動的保護網,跟隨著這對父女的前進。
在路過一個街角的攤販時,美婦人開口道。
“爹,您說您身體本就不好,怎能跑出來呢?”
美婦人聲音溫柔,語速很慢,是標準的吳儂軟語,讓人清晰地感覺到了其中的關懷與愛意。
“您放心,縣城裡良醫很多,等我找到合適的大夫,一定治好您的病。”
“傻孩子,我哪能不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啊?還是省點錢吧,就當來這裡湊個熱鬨,散散心。”老人笑嗬嗬地說道。
“嗯……”美婦人輕應一聲沒有繼續勸阻父親。
而街角的攤販,則瞟了他們一眼後,就繼續炸著手法不太熟練的吃食,不再關注。
擺脫了錦衣衛的視野,兩人在城中的小巷裡七拐八拐,很快,來到了一個死胡同裡,這裡汙水橫流,時不時有肥碩的老鼠奔跑著躥了過去,“嗖”地一下就沒了蹤影。
而在死胡同的儘頭,赫然是一扇破敗的木門,木門上掛著幾片殘缺不全的布條,布條上用朱筆寫著:求醫問藥者止步!看到這布條後,老人神色微凝,停下腳步望向前方。
“爹,咱們回去吧。”見到老人駐足不前,美婦人趕忙提醒道。
“唉……算了,回去吧!”聽到女兒催促,老人歎息一聲,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然而就在兩人轉過身準備離開的時候——
吱呀!
破舊木門忽然被人推開,一名男子探頭探腦地往外張望,在確認四周無人後,便將兩人引了進來,門重新關閉。
“參見教主!參見聖女!”
剛踏入屋子,一道道恭敬的聲音傳來,隻見十多名白蓮教徒齊刷刷朝著那對父女行禮。
原來那美婦人正是白蓮教聖女唐音,而老者則是白蓮教教主白天宇。
兩人真可謂是藝高人大膽,明明知道今日整個上海縣的市井百姓,都要登上城頭圍觀國師炸湖,城池裡定是兵馬雲集,卻偏偏敢在此時來到國師的眼皮子底下。
不過即使心底再怎麼擔憂,這位聖女此時也不敢流露分毫情緒,甚至連呼吸都收斂了起來,以免打擾到老人。
白天宇在唐音的攙扶下,緩緩坐到椅子上,然後衝此地殘餘的白蓮教秘密組織的香主招了招手,示意他到近前。
這香主一副遊方郎中的打扮,走到白天宇的身旁,低眉順眼的模樣像一隻溫馴的小綿羊。
“說說吧。”
“啟稟教主,國師薑星火已全城張貼告示,今日絕大多數百姓都會登上城頭,目睹炸湖。”
“沒讓你說廢話!”
白蓮教教主有些不耐,滿是皺紋的臉上鑲嵌著深深的溝壑。
“水門的事情,辦得如何了?”
那香主不敢多言連忙說道。
“守衛水門的校尉是我們的人,乃是信道多年的教眾,願意幫我們.他的家人已經被提前轉移走了。”
“咳咳.”
白蓮教教主捂著嘴巴咳了半晌,方才抬起頭,靜靜地揮了揮手。
眾人知趣的散去。
而白天宇渾濁的眼眸裡,劃過了一絲得意。
“薑星火,今日本座倒是要看你如何聰明反被聰明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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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頭,人山人海。
今日雨停,天氣稍稍放晴,當烏雲散去之時,陽光從雲層中垂落,灑向這片大地的每個角落。
市井小民們擠在一起,看著這難得的熱鬨,婦女牢牢地拽著自家的孩童,免得被人拐了去。
有商業嗅覺敏銳的小販,早就占據了城樓邊上的位置,擺攤售賣著自己帶來的新鮮貨物。
還有些人為了多掙幾文錢,不顧自身安危,拚命地擠在最前麵,用自己占據的地方,賣著最佳觀賞位置的“黃牛票”。
而更多的則是普通的市井老百姓,他們對於江南發生的戰事並不關心,甚至由於他們是早期“市民”階層的萌芽,產業和生計都在城池裡,連外麵鄉下親戚的土地是否會被淹沒都不關心還有些幸災樂禍的人。
他們隻是希望自己的生活能夠平安無恙,順便看一場熱鬨,等看完熱鬨,最好朝廷平定叛亂解除宵禁,回到屬於自己的生活節奏。
有一些士子,還在討論著《易經》裡風水格局的事情,也有一些人,則是說起了昨日鬨出浦神信徒鬨出的大亂子。
但無論如何,他們總體還是平靜的。
畢竟嚴格地來說,這不管他們的事。
“哎呀,你們看那邊,那是不是……”
隨著聲音的指引,眾人紛紛順勢望了過去——
隻見,幾輛馬車停在街道上,四周還圍攏著黑壓壓的一群侍衛。
緊接著,其中一輛馬車簾子緩緩撩起,顯露出了一個身影。
薑星火今日身穿永樂帝賜給他的紫袍,發髻高束於頂,渾身透著貴氣。
他眉梢微蹙,仿若有幾分愁緒,隻是靜默不語。
而後,在眾人的擁簇下,登上了城頭。
城頭自然有給國師等人預留的位置。
“國師,開始嗎?”
作為本地的最高長官,黃子威理所當然地負責起了整個炸湖觀禮的相關事務。
“開始。”薑星火點了點頭道。
第一件事,當然是先殺人祭旗。
城頭下,整齊地跪著一排排被白蓮教堂主王一涵所供出的白蓮教庵堂成員,他們遭遇了薑星火手下軍隊的突然襲擊,幾乎是半天之內,就被抓捕歸案。
拔掉了他們腦袋後插著的標,劊子手搓了搓手心,朝刀口噴了一口酒。
“殺!”隨著一聲令下,劊子手揮動起了手中的大刀。
“啊……”淒厲的慘叫響徹夜空。
血光四濺,一顆顆滾燙的頭顱在寒冷的雨後涼風中化作了彆樣的飄絮,灑落在了護城河裡。
薑星火站立在城樓上,俯瞰下方那些尚未被執行斬首,跪倒在血泊之中,哀嚎著求饒的信徒,神情多了一絲厭煩,右邊眼眶開始止不住的跳。
又過了幾息,所有白蓮教賊人都被處斬,劊子手蹬著吊籃被拽上了城頭,立即受到了百姓們的歡迎。
一聲橫肉的劊子手,把沾了血的刀抹在百姓遞過來的餅上,笑嗬嗬地揚長而去。
看著氣氛逐漸沸騰的人群,薑星火的眼瞼跳動地愈發厲害。
“之前都算好了,不會出錯的。”
身旁的宋禮如是安慰道。
薑星火點了點頭,對慧空說道:“我有些心緒不寧你且去最後檢查一遍城裡,如今闔城出動,彆出了亂子。”
慧空領命而去,薑星火親手點燃了放在身前的通訊煙花。
“——嗖——砰!”
煙花綻放,在此時中顯得尤為絢麗奪目。
十餘裡外的堰塞湖湖堤上,工部主事孫坤作為最高負責人,亦是下達了命令。
葉秀才圓夢了,他親手點燃了總的引線。
串著大量等距分布火藥包的引線,開始燃燒了起來。
他們騎上馬,開始玩命地向著兩側預留的通道狂奔。
他們必須在引線燃燒完之前,跑出至少兩裡的距離。
“嘩啦啦……”
良久之後,炸裂聲響起,整個堰塞湖湖堤仿佛都震動了。
隨著火藥的劇烈爆炸,堰塞湖的湖堤開始了顫動,無數的石頭被拋入到了灘塗當中,霎那間濺起泥浪,打翻了岸邊的蘆葦。
湖堤附近幾裡的民眾,皆是躲避在家門裡,驚慌失措的看向那片根本就是肉眼不可見的地區裡的動靜。
“轟隆!”
突如其來的巨大爆炸聲響徹天地。
湖麵之上,漣漪泛起陣陣。
緊接著,有著一道道白色的氣柱衝天而起,猶如一顆顆小型的蘑菇雲。
在這種恐怖威力的破壞下,湖堤瞬間垮塌了下去。
堰塞湖水位猛漲,很快就將周圍淹沒了。
堰塞湖湖堤倒塌之後,那些堆積在河床兩側的石塊全部砸落了下來。
刹那間,原本還算平緩的河流頓時洶湧澎湃了起來。
而隨著湖堤炸裂的聲音響起,整座觀禮的城池也同時陷入寂靜當中。
然後,很快便被一陣喧囂所取代。
“那是什麼?”
“來了!”
“終於到了!”
“快看!”
隨著人群一陣騷動,人們抬首向遠處望去,隻見遠處的天際線,突然出現一道滾動的狹長黑線。
這道狹長黑線挾著無可匹敵的氣勢,順著兩岸長堤滾滾而來。
刹那間,大黃浦與上海浦被打通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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