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絕無貪贓枉法之舉!”
“臣是清廉之官,定不會做出此等違背良心之事。”
“微臣亦無此舉請陛下明察”
大殿上一時間亂糟糟的,各位大臣紛紛叫屈,表示自己絕對沒有貪腐行為。
“好,朕相信你們。”
朱棣目光森寒,說道:“那麼,朕要你們解釋一下這個。”
說著,信函裡的幾張票據被朱棣捏在了手裡。
“這些錢究竟是怎麼到你們這些中樞大員的口袋裡的?難道朕養著你們,就是養著一群蛀蟲嗎?”
緊接著,朱棣一個一個地點名。
聽聞此言,這些被點了名的官員連忙跪倒在地,叩首求饒。
“臣知罪,臣知罪啊!”
“還望陛下從輕發落啊!”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這些刑部和都察院的官員紛紛痛哭流涕,悔恨不已,三法司裡,反倒是大理寺因為跟鹽政沒有聯係,沒受到牽連,而這些人現在隻希望皇帝能網開一麵。
然而,現實總是殘酷的,當皇帝鐵了心要查處貪腐,那麼再多的解釋也都無濟於事。
“來人呐,把他們拉下去,依律笞刑後投入詔獄,嚴懲不貸。”朱棣冷冷地說著。
隨著太監高喝一聲:“拖出去——”
幾名身強體壯的宦官走了上來,將跪伏在地的刑部郎中、主事、員外郎,都察院的禦史等,如拖待宰豬狗一般拖了下去。
一陣慘呼哀嚎響起。
過了片刻,大殿上恢複了平靜。
朱棣沉吟半晌,忽地問道:“鄭尚書,朕記得你向來愛財,這次為何沒參與其中?”
“陛下!臣雖是貪財了點兒,總向陛下討要賞賜,但絕對忠君報國,斷斷沒有乾過任何危害大明的壞事啊,更彆提貪汙受賄了!”
朱棣冷哼一聲,厲聲嗬斥道:“好一句忠君報國。”
“既然如此,為何你的副手會收受賄賂呢?你就是這麼帶刑部的嗎?”
朱棣順勢瞟了一眼刑部左侍郎馬京,頓時怒火衝天,厲聲喝道:“馬京,你以為剛才朕沒點到你,便是沒有你的證據嗎?朕給你一個認罪的機會,你倒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馬京這時候方才曉得,現在不是刑部能不能給鹽商們一個交代的時候了,而是自己都已經死到臨頭,他渾身一哆嗦,噗通跪倒在地,急忙磕頭認錯道:“臣該死!臣罪該萬死!臣一時鬼迷心竅,才做出收受賄賂的事情!陛下,臣知道錯了!求您放臣一條生路吧!”
“放你一馬?”朱棣冷笑,“若是你今日安然無恙地從這裡出去,那麼明年的鹽課的時候,朕拿什麼向太祖高皇帝交代?”
“臣知道錯了!陛下饒命啊!”馬京跪在地上,砰砰砰地磕頭認錯。
朱棣皺眉,冷冰冰地吐出了三個字:“拖下去!”
馬京嚇破了膽子,拚命地喊道:“陛下,臣真的是冤枉的!臣隻是受人蒙蔽才犯下此等錯誤的!”
馬京被兩個孔武有力的宦官架住了,想掙紮卻根本動彈不得,隻得任由兩個宦官拖走。
一旁的刑部右侍郎李慶,看到這種情況,不由地鬆了一口氣,幸虧自己及早撇清了關係,否則現在也逃脫不了這一劫啊。
朱棣冷冷地看著這一幕。
三法司和戶部、內閣的碰頭會,就這麼在冰冷到極點的氣氛中結束了。
內閣隻負責記錄會議,而戶部則是報告了薑星火的猜測,都察院的陳瑛負責公布調查結果。
從結果來看,最大獲益人是陳瑛,他借著這個機會,徹底清掃了黃信留下的那些禦史,以及一些不服他的禦史,基本掌控了都察院。
而刑部和都察院的削弱,對於負責複審的大理寺和新成立的審法寺,也是一個微妙的利好,畢竟之前刑部的權力太大,又太過強勢。
一個虛弱的刑部,是所有人都需要的。
馬京被投入詔獄,罷官後左侍郎的位置大約是要李慶來接任的,而新的侍郎到底會落入誰手,就成了各大勢力爭奪的焦點。
——————
會後。
朱棣看著眼前被單獨召見的李慶,平靜地問道“朕問你,你和內閣三楊是否私下有聯係?”
李慶愣了一下,立刻回答道“臣和內閣眾人隻是泛泛之交。”
李慶當然知道皇帝的意思,皇帝問的不是他和內閣三楊有沒有來往,而是他和大皇子有沒有來往。
六部裡,大皇子提拔了四個左侍郎,皇帝顯然不希望他成為第五個。
對於其他的司法、立法部門來說,這時候的刑部顯然越弱越好,但朱棣卻隻希望這件事情到此為止,收了刑部的立法權,撤換再提拔一批官員,讓刑部徹底處於自己的控製之中,才是最符合朱棣利益的決策。
“泛泛之交?”
朱棣微眯著眼睛,盯著李慶,說道“既然是泛泛之交,那內閣之前怎麼會替你說話?朕可是問了內閣對於刑部眾人的評價。”
李慶連忙說道“這個臣真的不知道,陛下,臣和內閣以及大皇子絕無任何私下聯係,隻有一些公務往來,僅此而已,絕無其他交集。”
朱棣臉色看起來陰晴變幻片刻,說道“起來吧,朕信你,今日起你便是刑部的左侍郎了。”
“謝陛下。”
李慶欣喜道,他知道剛才的一切,都是朱棣在試探他,隻希望自己的表現還不錯,朱棣不要因此產生猜忌。
在李慶離開後,朱棣又對身邊的太監吩咐道“傳令戶部尚書夏原吉來見朕。”
“是,陛下!”太監躬身領命而退。
不多時,一身緋袍的夏原吉,急匆匆地趕到了朱棣麵前。
夏原吉進屋後,先是對朱棣行禮,隨後說道“臣戶部尚書夏原吉,參見陛下。”
朱棣淡淡瞥了夏原吉一眼,說道:“愛卿免禮平身。”
說罷,朱棣指了指龍案上的奏折。
這是夏原吉的上書,主張在鹽、茶等所有領域,全麵推進稅製改革,其中也包括之前薑星火在詔獄中提出的地稅思路,針對地主士紳進一步征收繼承稅、分家稅等等。
“太急了,現在還不是時候。”
夏原吉站起來後,朱棣又道“維喆,你是朕的左膀右臂,朕非常器重你,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朕的苦衷,也清楚今天為什麼召見你。”
夏原吉歎息一聲,道“陛下,您的苦衷微臣明白,可是微臣真的不想卷入廟堂爭鬥中,這份奏折,都是臣作為戶部尚書,出於為國的考量。”
“朕也從未想過要讓你卷入其中。”
朱棣也有些無奈,他揉了揉眉心,緩緩說道:“改革稅製,整頓鈔法,清理鹽茶.這些事情不是不該做,但總得一件一件來,國師想要一口氣吃成個胖子,你也是這麼想的嗎?”
夏原吉眉宇間透露出濃濃的擔憂之色:“陛下,這次的兩淮鹽場的事件反應出的問題,實在是太嚴峻了,如果處理不好的話,整個大明的財政可就完了.唉!”
他搖頭長歎,似是在為大明惋惜。
“這封奏折你拿回去吧,朕不留中了。”
“陛下恕罪。”聽到這裡,夏原吉連忙叩首,一臉的慚愧之色,他的神色,顯然是給朱棣看的。
薑星火雖然沒有自己出場,還在大明銀行裡工作,但卻委托了夏原吉來做報告。
同時也計劃好了如果能進一步擴大兩淮鹽場事件的規模,那就借著這個機會,爭取全麵改革鹽茶等專營商品的榷稅。
但目前看來,這個目的顯然沒有達成,朱棣有他的顧慮,不願意驟然加快改革的腳步,隻同意一件事情一件事情地來。
隨著改革進程的深入,站在不同的立場上,朱棣與薑星火開始出現了一些微小的分歧,目前當然隻是在行動步驟等問題上,稱不上誰對誰錯,怎麼做都是有道理的。
“鹽茶等事,鹽是第一;天下鹽場,兩淮第一。”
朱棣的意思很清楚,彆的東西先不動,這次隻動鹽,而且隻動兩淮鹽場。
事實上,這是由淮鹽課稅在大明財政收入中所占的重要地位決定的,按《明史·食貨·鹽法》的記載,兩淮作為明代最大鹽區,光是洪武五年,開中法剛剛頒布施行的時候,就能夠每年達到年產鹽35.2萬引,占全國116.1萬引的30.32而且每年繳納中樞的稅額占全國的55.1,遠遠高於其鹽產量在全國所占的比重,是名副其實的鹽業半壁江山。
而目前大明的外部局勢確實比較惡劣,正在進行對安南的戰爭,同時帖木兒汗國的入侵就像是懸頂之劍一樣,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落下來,大明必須搶在這柄劍落下來之前,先把北麵的蒙古人打疼,而後全力應對帖木兒。
正是基於這樣的背景,國內的變法才必須穩妥,不能冒進,不能造成大規模的變亂。
所以,朱棣的考慮也不是沒有道理,朱棣相信,薑星火和夏原吉,是能理解他的苦心的。
朱棣擺手道“你先下去吧。”
“臣告退。”夏原吉行禮,隨後轉身離開。
“唉!”看著夏原吉離去的背影,朱棣輕輕歎了口氣。
夏原吉是個聰明人,也是他一步步提拔起來的,如今在朝堂上的威勢甚至比蹇義、茹瑺還要盛。
可惜,自從在詔獄裡被薑星火的財政和稅收學折服後,如今和薑星火是走的越來越近,這讓作為皇帝的朱棣,感到了一絲警惕.這種警惕雖然還沒有演變成猜忌,但終歸是令人不安的。
不過不管怎麼,朱棣想要完成他的偉業,就得搞錢,而且得搞很多錢,而不管是大皇子朱高熾,還是那些迂腐的文官,都沒辦法幫他搞錢。
隻有薑星火、夏原吉這樣他眼中的能臣乾臣,才能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代替他去跟士紳文官集團對著乾,去撬動這些固有的利益集團的牆角,給他源源不斷的搞錢。
所以,改革不能停下腳步。
朱棣雖然有作為皇帝再正常不過的一些對臣下的心思,但正如“君子論跡不論心”那般,必須的支持,他依舊痛快地給予了薑星火。
很快,一道聖旨從皇宮裡傳出,命國師薑星火全權負責鹽法改革事宜,同時都察院、錦衣衛配合繼續深挖兩淮鹽政貪腐這道聖旨一出,一時間,又驚起滿城風雨。
(本章完)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bigeb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