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
永樂皇帝正想說出對朱高煦的最終處理意見，不想朱高熾高呼“父皇”二字打斷了他。
“高熾”永樂皇帝知道大兒子的心性，問道：“你二弟做了太多錯事，太多對不起你的事，到現在還死不悔改。你還準備為他求情？”
“父皇，兒臣記得小時候在燕王府兄弟三人一起讀書。書上說，兄友弟恭也是做君子的根本德行之一。弟弟做錯事，固然有他的錯，但我這個做兄長的也是有責任的。疏於勸解，兄弟相遠，以至於反目，我這個做大哥的，難辭其咎。”
“父皇若要治高煦的罪，那就分一點給我，我願意承擔罪責。隻請父皇看在二弟以往多有戰功，有功於社稷，隻是一時走錯了路，給二弟一個悔過自新的機會。不要不要過於嚴苛了。”
朱高熾言辭懇切，一力回護。
“高熾，你看看他做下的那些事，抗旨、養私兵、造軍械、劫法場、殺武將、縱奴做惡、逾製僭越，你叫朕怎麼再容忍他？”
“父皇，二弟有想做太子的想法，兒臣以為無可厚非。父皇也做過皇子，難道那時候就沒有在心裡動過做太子的念頭？但想想又何妨，人之常情。”
“可是他做的那些事呢？朕都聽說，那天他在法場公然為家奴叫囂，惹得天怒人怨。”
“父皇，依兒臣所見，自北征回來之後，二弟的所作所為便與以往有異，完全不像是從燕王府和靖難之役中成長起來的成熟大將。那日在法場，兒臣看他的神情舉止，完全是一副顛狂之態。兒臣是懷疑有人趁二弟心智紊亂之時，指使其做出種種狂悖之舉。”
朱高熾的這套說詞，類似於後世的“精神錯亂”一說。
如果案犯在行凶時本就精神錯亂，那就可以免去部分或全部罪責。
顯然，朱高熾正全力為朱高煦求情、開脫。
“哈哈哈，朱高熾，你真是好口才，也是一流的戲子啊！”朱高煦大笑起來，“你先是在法場公然綁了我，又讓神機營軟禁了我，再叫三法司審我，羅織大小罪狀幾十條呈給父皇。此刻卻在這裡假惺惺地想做老好人，向父皇求情，以展現你虛偽的仁慈與寬厚。
“我，呸！你才顛狂呢，你才狂悖呢，你才心智紊亂呢！”
“父皇，好漢一人做事一人當！我想做太子沒錯，三法司說我抗旨、養私兵、造軍械、劫法場、殺武將、縱奴做惡、逾製僭越，沒錯，都是我乾的！”
“你”永樂皇帝的胸口又一陣痛疼。
在三個兒子中，永樂皇帝在心底向來最喜歡朱高煦，所以才一直溺愛容忍他直到今天這個地步。
朱高煦犯下的這些錯，若說永樂皇帝沒有責任，那是不可能的。子不教，父子過，這筆帳，永樂皇帝至少在內心是逃不掉的。從這一點上來說，永樂皇帝是有負於朱高煦的。
剛才朱高熾一番勸解求情，其實永樂皇帝的內心已經鬆動了，正好算是一個台階，小懲大戒一下也就算了。
可是沒想到朱高煦不領情，反諷太子做戲。
“好，你想當好漢，你不想領太子的情，也不想領朕的情。來人，先杖責”
“父皇”朱高熾流著淚給永樂皇帝連連磕著頭，眾人可以清楚地聽到太子的前額重重地砸到養心殿的金磚上發出的一下又一下沉悶的撞擊聲。
金磚上漸漸都有了血跡咚咚咚聽得人、看得人都為之動容。
唯有朱高煦，兩眼朝天，事不關己。
“來人，將太子攙扶起來。”永樂皇帝說完，便有兩個太監過來費力地拉起了太子。
頭子的額頭都磕破了：“父皇父皇”
“唉”永樂皇帝輕歎一口氣，嚴厲的神情緩和了一些：“來人，將漢王穿戴的冠服除去，撤漢王府護衛，廢漢王朱高煦為庶人，囚禁西華門，無朕旨意任何閒雜人等不得出入。”goΠъ
兩個金吾衛軍士上殿，將漢王王冠袞服除下，押出殿去。
頃刻間養生殿安靜下來，沒有人說話。
永樂皇帝感到自己好累，心很累，胸口也很痛。
太醫上前，小心地叫了一聲：“陛下，臣為皇上請脈。”
“嗯”永樂皇帝閉著眼，將一隻手伸過去。
太醫使了一個眼色，太監將兩個鬆軟的靠墊拿了過來，讓永樂皇帝向後靠在了墊子上。
太醫診完脈也沒多說話，便在永樂皇帝的手腕附近的內關穴和神門穴揉了一會兒。
“陛下，胸口的氣悶和疼痛是否好些了？”
“嗯，好多了。”永樂皇帝剛才情緒暴怒，又上了年紀，之前已經因為生氣發生過胸痛和暈倒的事情，他第一次覺得自己老了。
“你們下去吧，太子留下。”
“是，臣等告退。”
養心殿裡，除了兩個隨侍太監，隻有永樂皇帝和朱高熾父子倆。
“熾兒”永樂皇帝握住兒子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你這個太子做得好，你這個大哥也做得好。”
“父皇過獎了，隻是請父皇念在江山社稷，不要發怒，免傷龍體。”
“唉，我知道你的良苦用心。若高煦不是朕的兒子，三法司奏折上羅列的那些罪狀，都夠他死好幾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