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音如鐘，響徹結界。又如流水，聯綿不絕。
水潭上碎了一地的青銅盆，顫抖著掙紮著向中央凝聚。
就是這種感覺，雖然這個主人是強行拉它上車的，但是好東西不斷。
被收服的同時就被提升了品質，隨後主人修行便道韻不絕，這道韻甚至能讓它更近一步。
自身成靈的法寶，恍如修士可自行汲取天地元氣進階，雖然慢的令人發指，但能就是能，這與尋常法寶有本質的區彆。
紀妃雪沒有管青銅盆的小動作，反正蘇禾就在這裡，它逃不走，隨時可拆開來研究。
她目光落在蘇禾身上，仔細查看著。
蘇禾身上的道韻是她平生僅見，任何洞天福地、悟道茶之類都不能比擬。
若她如蘇禾一般，可以隨時在這般道韻下修行，千年下來早踏天七重了。
蘇禾身上道韻閃爍，氣勢節節攀升，有青光一浪接著一浪地向外膨脹，與潭水青光遙相呼應。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麵發展。
但紀妃雪眉頭卻越漸漸皺了起來，蘇禾的破關技巧，很笨拙。
衝破瓶頸不是這般蠻力衝撞，蠻力衝撞隻會傷身！
這龍龜沒有衝破關卡的經驗，他修行沒有碰到過瓶頸！
想來也理所當然，他年歲尚不足甲子已經修行到這般境界，自然不可能被瓶頸卡住過。
有心提醒，但此刻蘇禾全心衝關，出言相告或恐打斷他的專注，稍不留神徒遭反噬，反而不好。
紀妃雪看著他，素手輕翻取出一張古琴來，盤膝坐在水麵，古琴落在膝上，雙手撫琴，青蔥玉指叮咚撥動。
不以言語擾亂，隻以琴音引導，琴聲不入耳，琴韻卻在四方微微蕩漾。
若龍龜有感，自知其意。
內視中，蘇禾全身心運轉一身真元，往聖獸晶石中灌注，情緒卻越來越急躁。
這聖獸晶石……見鬼了！
先前卻不曾發現，聖獸晶石還能強化，還能進階！
臨門一腳卡在85。
本想借用道德經開掛，結果——道德經在開反掛！
道音響起，聖獸晶石非但沒有被打通貫穿，反而愈加強硬！
道德經對聖獸晶石有極強的加強效果，這種效果在蘇禾破關之前，沒有顯現出來，臨近關卡卻能清晰體會到了。
能加強聖獸晶石自然是極好的，但這會兒不是時候！
這種感覺就像：有個好老師隱藏在身邊，平時樂嗬嗬什麼都沒做，上了考場了老師突然爆發，給換成地獄級的考題。
要命了！
偏偏蘇禾還不能退後——不是他貪心，此刻進退兩難！
晶石已經被道經強化，但還沒進階結束，方才隻是稍稍放緩，晶石就有碎裂的跡象。
就像煉丹，要麼練成，要麼不練。不煉還能吞服草藥，煉一半停下，半生不熟唯有害處。
聖獸晶石也是這般，要麼不用道經強化，要麼強化到底。進行了一半撤回，貽害無窮。
晶石會碎！
蘇禾騎虎難下！
口中水珠融化，化作蘇禾說不明的力量，與真元交錯一起，一次次衝擊晶石。
蘇禾整個腦海，恍如海浪，浪濤聲一浪接著一浪。
每一次對晶石的衝擊都被反彈回來，每一次反彈，腦海便如遭重擊。轟鳴夾雜著重擊的眩暈，讓蘇禾搖搖欲墜。
但他不敢停下，強忍著腦海不適，一次次衝擊著晶石。
鎮壓地外，黑龍呼哧呼哧喘息著，混沌之中沒有空氣，他每一次喘息，吸入吐出的都是大片已經赤紅的混沌。
黑龍邊喘息邊遊走在鎮壓地壁壘界膜上，好似蛇行留印，黑龍遊過便有歪歪曲曲的痕跡化作符文，嵌在鎮壓地壁壘上。
黑龍遊過不長，喘息便如破風箱一般，嘶鳴聲不斷。
他停下身子，取出兩株寶藥囫圇吞了下去。眼中陰鷙閃過，那龍龜該殺！
不知那龍龜如何掌握時間之力，日前打向他的天誅不是重點，隻是引爆了時間之力，從舌喉一路炸到胸腔，半條龍都被時間之力侵蝕。
若非他本身存在有幾分特殊，單是這時間之力就能要了命。
便是被自身奇特的力量阻隔，卻也難以複原。
尤其那條蠢貨從他身上斬出去了，帶走一些記憶，讓他有許多事情難以厘清。
平白無故的為何會變成黑色？變成黑色為何就對龍族生出忌憚之意？他下意識不敢進去接近龍族，冥冥之中有種感覺，他隻要一出現在龍族麵前，恐怕就會被龍族抹殺！
他不在意這個，躲著便是！但是這片鎮壓地必須毀掉！
不知紀天宸在他身上做過什麼，這片鎮壓地已經成了他的心魔，明知裡麵有對他極不利的東西，卻壓製不住想要衝進去，尤其知道紀妃雪就在裡麵。
這種感覺不對！龍不應該這般無智！
此地當毀！
混沌可以銷毀一切，隻要毀了鎮壓地的壁壘界膜，混沌自然吞噬所有。一切回歸混沌。
黑龍吞下寶藥，不敢有絲毫停歇，遊身便走，以身做筆畫下道道符文。
要快！再快！
紀天宸的刀，傷靈損智。不一定什麼時候便會徹底陷入無智狀態。好在此地是混沌，除非有心尋找，否則十萬年也難遇一人。
隻要毀了這片鎮壓地，將自己鎖在混沌深處，身體自然會一點一點將異種力量排斥出去。
不管是龍龜的時間之力，還是紀天宸的符文。
他有這個信心，他的恢複能力，無人能敵。
……
噗！
蘇禾又一大口血吐出來，眼睛卻沒張開，衝擊瓶頸的進度也沒停下來。
身上力量依舊澎湃洶湧，正在破境，但身子卻顫抖的愈加厲害。
紀妃雪琴聲驟停。霜冷的眼中一抹氣憤閃過，這龍龜沒聽她的琴！
或者根本沒聽懂！
對龜彈琴！
她腳下一點已經落在蘇禾身前，單手印在龍龜眉心，一絲意識透向蘇禾識海。
但意識才碰到蘇禾眉心鱗片，便被反衝了回來。
不是蘇禾反抗，也不是真元自動護住，是蘇禾體內雜亂的氣息將她意識對衝了回來。
這龜連氣息都理不順了！
紀妃雪麵色一凜，以指為劍戟指一點，強行戳破蘇禾眉心鱗甲，意識侵入。
蘇禾外相連閃都沒閃，根本不曾出現，也不曾防備她。
紀妃雪近身刹那蘇禾就知道了，隻是此刻他全部意念都用來衝擊晶石，做不到應答而已。
紀妃雪意念衝入，自然循著真元走向落在聖獸晶石前，看著前方閃爍水火光芒的晶石，清冷聲音直接響在蘇禾意識中。
“未感琴韻？”她言簡意賅，聲音雖然還清冷，但語調卻不再生硬——意識直接撞進來，比向著蘇禾傳音要嚴重多了，稍不留神就能攪亂他的意誌，引的真元暴動。
蘇禾一絲苦笑傳來：“感知到了，但是……我做不到穩健了。媳婦，再破不開晶石，我……人身要沒了！”
晶石被道德經加持，越來越凝固，蘇禾開辟晶石的難度成比升高。先前沒有加固時，他就開辟不了，現在更難了！
近乎不可能。
意識說話與語言不同，現出想法的同時，紀妃雪就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
她於晶石前凝聚意識體，看著那晶石。
從意識體角度看去，晶石恍如星球，四方頂點有四聖獸存在，揮翅遊足，朱雀與玄武活靈活現。
尤其玄武肆無忌憚的散發著玄武之意，這已經不是走玄武道途，從某種程度上而言蘇禾已經是切切實實的玄武了。
真元和水珠的力量，在紀妃雪眼中便是無儘水浪從晶石中玄武所在的頂點，翻滾著向中央人身而去。
人身閉目盤膝，背生雙翅，雙翅與蘇禾孔雀身翅膀一般無二，隻是更適合人身形態，與前些日子見到的天砮一族翅膀，有幾分相似。
下方朱雀角落也有火焰舔舐，湧入人身。
兩種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人身彙聚，卻並未水火不容，反而水火相濟。
這晶石就像一個調和器，將蘇和所有力量融彙一爐。
隻是，能通過晶石傳入人身的力量太少了。
蘇禾此刻就是在打通晶石，就像修士打通經脈。
晶石愈強愈難打通，可一旦打通效果也會成倍提升。
紀妃雪靜靜看著，看著蘇禾水浪和火焰一次次衝擊晶石。又一次次無功而返，反傷自身。
他已經儘全力了，但晶石強度不是現在的他所能衝開的。
一人獨占兩條大道，若一帆風順才是意外。
若非蘇禾是神獸，單單這幾日的衝擊，就已經油儘燈枯。那些閉死關破鏡不成而死的修士，大多都是這般情況。
積累不足，不能破境。
當然蘇禾這兒積累足夠也沒用，積累越足晶石強度越高。
紀妃雪感知到了蘇禾的無奈，這龜意識中竟有點兒委屈。
“媳婦，幫我一把唄？卡住了……”
紀妃雪覺得有點好笑。
看著蘇禾的晶石，沉默許久。
“你修行至今，皆是靠外人不成？”這龜隻會莽，莽不成便想著靠外人。
就沒想過改變一下玄武和朱雀力量形態？
凝練、鑽、針刺……
雖然在紀妃雪看來，很可能這樣也沒有效果了。若是在道經強化晶石前或許可以，此刻效果不大了。
不過好歹應該試試！
若是她，便放緩道經對晶石的凝練，再將真元煉做飛劍或磨世盤的模樣，甚至以真元為材，於體內煉寶。
而後一點點開辟、磨滅。
或許千年或許萬年，終能成就！
神獸修行，不就是靠時間來磨麼？
蘇禾楞了一下，不靠外人靠什麼？他理所當然道：“是啊！”
從證道龍龜到內世界塑造道基，再到修行進階，基本上都有媳婦幫忙。
不是白靈就是紀妃雪，戰鬥磨合都是蘇華年一人一劍與他生生磨煉起來的。
沒有媳婦，真的到不了今天這一步。哪怕有道德經輔助，蘇禾撐死了過個幾十萬年能追上勉強看到泰祖背影。
怎麼可能有現在的進度？
真·軟飯·滿漢全席。
理所當然·jpg
紀妃雪一時無語，靜了許久，才傳音道：“我幫你，或許日後你會後悔。”
自己一步步踏過去的才是修行！
真有辦法？蘇禾驚詫了。
“幫我！”他斬釘截鐵
後悔不後悔是以後的事情，現在不幫忙，碎了晶石，後悔都沒地方了——他可沒時間等著道德將晶石強化完成，再耗費萬載去慢慢磨開。
紀妃雪又沉默許久，才輕聲道：“放開心神。”
蘇禾依言而行，便見一片紅光閃爍，紀妃雪意識化作一片氤氳，籠罩過來，蘇禾好似看到兩隻鸞鳳追逐鳴叫。
紀妃雪一道意念傳了過來，是一部功法。
“鳳族功法？怎隻有半闋？”蘇禾奇道。這功法奇妙，沒有名字，但可以將兩人真元、氣機相合。
“半闋已夠。”紀妃雪聲音清冷。隨著話真元湧入蘇禾體內，與蘇禾真元接觸。
蘇禾眼睛一亮，媳婦要將兩人真元融合，集兩人之力衝擊水晶！
他大喜，但兩種真元卻如潭水一般陰陽同在，雖然沒有排斥，卻也難以相合。
“運轉功法！”紀妃雪聲音傳來。
蘇禾不再做聲，媳婦很貼心，這功法很多地方被她凝練成符文，無需探索領悟，激活符文便是。
兩種真元在他體內交錯旋轉起來，麻花一般緊緊纏繞，但依舊隔了一層膜，不能相容。
紀妃雪沉默片刻。
蘇禾便覺一層結界落下，如薄膜一般貼在身上，讓他意識不能遁出體外，六感皆封。
緊接著，旋轉的真元便融合在一起，沒有半點兒排斥。
恍如一體。
“你做了什麼？”蘇禾感受著突然暴漲的真元，愕然問道。
兩種真元融合不是單純的量上一加一，交錯鑲嵌，真元凝練度驟然高升。
“破境！”紀妃雪聲音冰冷，不帶任何感情，也沒有任何解釋的意思。
水潭上蛤蟆拾取源石歸來，卻不敢返回蘇禾身體，和狐狸一塊兒縮在岸上，看著水潭中的場景。
紀妃雪立在龍龜身前，素手按在蘇禾眉心，兩隻鳳凰虛影環繞他們飛馳。
兩人頭頂婚書高懸，旗子一般獵獵生風。
蛤蟆和狐狸麵麵相覷，這兩隻鳳凰出現的刹那，紀妃雪真元就侵入蘇禾體內了，蛤蟆還沒搞清狀況，就見紀妃雪身上婚書升起，兩人名字熠熠生光。
然後——龜仔氣勢驟然攀升，好似突然間進階了一般。
婚書現身，真元融合！
狐狸歪著頭眨著眼睛不明所以，它一生大半時間呆在鳳塚幽冥世界，一隻狐孤獨生存了過來，沒見過世麵，所知甚少。
但蛤蟆不同，蛤蟆稀奇古怪的知識連正經修士都趕不上，看一眼就明白了。
狐狸轉過頭來看著偶像：“翠花姐姐，咱家主子在做什麼？”
蛤蟆努力叉著腰，笑出了豬叫聲：“修行！這功法乃是雙……”
它話還沒說完，紀妃雪一眼掃來，眼中目光冰冷如刀。
蛤蟆瞬間噤聲。
“雙什麼？”狐狸似是沒看到主子眼神，眨著大眼萌萌問道。
“雙…雙贏之術，可以共同修行，進階迅猛，你且看著我家龜仔，就要爆發了……”蛤蟆慶幸自己不會出汗，否則此時便是一隻水煮青蛙了。
紀妃雪回頭，又閉目輔助。
這是鳳塚幽冥世界得來的鸞鳳和鳴術，雖是雙修功法，但雙修功法不見得就要雙修。
取其陰陽相合之道，以婚書為橋，與龍龜真元相合，恍如一體。自能助他一臂之力。
蘇禾感受著暴漲的真元，心中歡喜莫名。
恨不能一蹦三尺。
他卷起真元，驚濤駭浪一般向聖獸晶石衝去。
海浪聲響，恍如雷鳴。道音下堅不可摧的晶石，就像被海浪衝刷了億萬年的山崖，有山石轟然墜落。
紀妃雪：“……”
果然還是蠻力！
或許不是蘇禾一人的特征，而是龍龜一族本就如此？
從未見過走精巧路線的龍龜。
無論煉器還是煉丹，甚至創造神通，龍龜一族永遠大開大合。乃是四靈中最粗糙的一族。
驚濤拍岸，轟然雷鳴。一浪接著一浪，蘇禾氣勢洶湧，能聽到他真血中，隆隆戰鼓聲。
隨著真元激蕩，有真血大軍列陣而至，喊著號子衝進聖獸晶石中。
一聲碰撞，水浪和軍號中，一聲破冰聲傳來，將蘇禾困了不知多久的晶石上，發出一聲炸裂聲。
卻不是碎開，而是——開辟通道！
一條通道被生生撞開。
接著恍若雪崩。聖獸晶石上，密密麻麻出現無數裂縫——就像閃電，卻不是碎裂，而是一條條力量通道。
圍繞中心的主道，勾連了玄武和人身。
霎時間玄武之力如決堤洪流，通過閃電狀通道，肆無忌憚的衝向中央人影，再無一絲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