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此時在場的武將,大都已感到自己的末日將臨,但又不能溢於言表,隻能深埋心中。
這些秀才們呢,作為讀書人,本應該發出理智的聲音,警醒上位者理智決策,而不該站在道德製高點上,以毀廢一座千年古城為代價,以無辜犧牲四五萬百姓作籌碼,來圓滿他們的所謂“忠義”之美德。
龔鼎孳的內心有些看不起在場讀書人那些自以為清高偉大,實則虛偽自私的齷齪心思。
不過,他答應了顧橫,要說服眾人同意詐降!
但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龔鼎孳決定先靜觀其變,不表態!
事情的發展確實如龔鼎孳所料,當陳明遇要求大家發表意見時,武將與參會的士紳,大都緘默不語,唯有秀才們發言踴躍,而且很煽情。
此時,負責掌管糧餉之一者、秀才王華,在結束一番高調空洞的發言後說:“回複劉賊良佐的信,由我來執筆。”
陳明遇第一個鼓掌,接著有第二、第三個人鼓掌,最後,這掌聲像瘟病一樣,傳遍了整個會議大廳,直至排山倒海般的掌聲響徹雲霄。
龔鼎孳冷冷在一旁看著,他知道,沒有公主的介入,在這掌聲之後,王華已經一隻腳踏進閻王殿了。
王華執筆的回複信是這樣寫的:
江陰禮樂之邦,忠義素著,止以變革大故,隨時從俗。方謂雖經易代,尚不改衣冠文物之舊。
豈意剃發一令,大拂人心,是以鄉城老幼,誓死不從,堅持不二。
屢次兵臨境上,勝敗相持,皆以各鄉勤王義師聞風赴鬥。若城中大眾齊心固守,並未嘗輕敵也。
今天下大勢所爭,不在一邑,蘇杭一帶俱無定局,何必戀此一方,稱兵不解?
況既為義舉,便當愛養百姓,收拾人心,何故屠戮,燒搶劫掠,使天怒人怨,愴目痛心?
為今之計,當速收兵,靜聽蘇杭大郡行止。蘇杭若行,何有江陰一邑?
不然,縱百萬臨城,江陰死守之誌已決,斷不苟且偷生也。謹以諸公約:總以蘇杭為率,從否唯命。餘無所言。
龔鼎孳看過王華代表江陰士民寫給劉良佐的回信後,發現值得注意之處隻有三點:
一是江陰是“禮樂之邦,忠義素著”,所以為了捍衛不剃發這一“禮樂”製,即便承認朝代已易,也要與你死磕到底。
二是蘇州、杭州這樣的郡府你們都沒拿下來,為什麼偏偏揪住江陰這個小地方不放?
三是隻要蘇州、杭州這樣的大城裡的人帶頭剃發,我們江陰人二話不說,也一定剃發。
龔鼎孳在此時突然開口道:“諸位,王秀才的回信寫的非常好,充分體現了江陰士人的傲氣。”
見所有人都很好奇地看向自己,龔鼎孳又指著信中一處道:“這裡“江陰禮樂之邦,忠義素著”,源於季子。”
“季子是春秋時期的吳國人,是吳泰伯19世孫、吳王壽夢的第4個兒子,亦是最小的兒子,由於其聰穎、明禮、尚德,深受父親的器重和三個兄長的敬重。”
“病危中的吳王壽夢要讓季子繼承王位,季子的三個哥哥也沒意見,可季子執意辭讓了。”
“吳王壽夢死後,季子的大哥諸樊雖已繼承了王位,但還是真心實意地想把王位讓給季子,同時吳國的達官顯爵也上疏要求立季子為吳王。”
“可季子還是不肯當大王。無奈之下,他拋家棄室,隻身來到江陰申港東南的舜過山下,過起了耕讀的隱居生活。後來又有兩次當大王的機會,他又婉拒了。”
正當大家因為好奇,都在傾聽龔鼎孳滔滔不絕地講曆史典故時,龔鼎孳突然發問:“季子為什麼要三讓王位?”
這時寫信的王秀才,很是得意的答道:“因為他忠於周朝的宗法製和禮樂製。”
“周朝的宗法製是嫡長子繼承世襲王位。周朝的禮樂製是“親親”和“尊尊”,即親其所親,尊其所尊。”
“也就是說,君臣、上下、父子、兄弟之間的關係,以及衣食住行、喪葬嫁娶、祭祀祖先乃至軍製政令,都必須按明文規定的禮樂製度來進行。”
“因為季子三讓王位,所以時人和後人都將季子喻為忠義之人。”
“由於季子後來被封為延陵諸侯,史稱“延陵季子”,而江陰是延陵的屬地,季子死後又被葬在江陰申港鎮西南。”
“所以,自古以來,我們江陰人視季子為江陰的始祖,進而把江陰稱作為“禮樂之邦”,且“忠義素著”。”
完整地介紹完季子的事情,王秀才很是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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