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寂暗洪荒之中,密密麻麻交織起來的天根齊刷刷震顫了起來——
大天氣韻流淌於每一道天根之上,一張張人臉從橫縱交織的天根‘網格’之中擁擠而出。
無數人臉層層堆積成‘大天’的麵容,它將目光投向‘三清’遠遁之處,滿帶滄桑的麵容向彼處覆壓而去。
漫漫荒蕪裡。
‘大天’前去追迫‘三清’之時,在這洪荒裡時而化作一圈五色圓光,時而又變作一道紅光長河的‘仙’,驟然凝實了身形,輕靈縹緲的氣息從它身上散發出來,它眼中五色仙光流轉著,看向了那道在頃刻之間被無數天根纏繞上的三清本形。
三首六臂的漆黑形影聳立洪荒中央,在無數天根纏繞之下,仍在掐動印決,試圖掙出大天的禁錮。
“三清……”
隱秘深沉的心意從‘仙’周身仿若絨毛一般的五色虹光裡飄散而出。
它轉開目光,看向那仍在暴動不止的累卵天地。
渾若雞卵的一方天地之上,巨大溝壑交錯於卵殼之上,無色無形的寂滅死氣從那縱橫交錯的裂縫溝壑之中震飄而出。
‘仙’嗅著那飄散出累卵天地的寂滅死氣,心識之間,自然而然推演出了累卵天地之內發生過甚麼事情。
——完人得了五分仙芝不死藥。
他雖因煉造天柱超脫相,重聚了崩碎的天地,重造出一方危如累卵的世界,供自身與眾生寄身,但自身已被大天截斷更進一步,練成‘諸我歸一’的前路,是以,那一方‘累卵天地’,亦終究成為了他的囚牢。
為打破今時之困局,他開始嘗試‘登仙’,他服食了仙芝不死藥!
在服食仙芝不死藥之前,他亦將寄托於累卵天地之中的‘三清’驅逐了出去——
‘仙’眼中五色仙光如重重圓輪,交替轉動。
它的雙眼好似化作了兩口五色斑斕的渦旋,能吞一切性魂、心識,一切有無形之物。
被它所吞吃的三分仙芝不死藥,今下開始在它身體裡微微發癢,一縷縷充斥著磅礴‘仙道氣韻’的雲氣凝聚作一縷縷絨毛,長在了它腹心的部位,叢叢絨毛遊曳於洪荒中,試圖靠近那顆遍布可怖裂痕的‘雞卵’。
“登仙……”
驀然之間,‘仙’回憶起了‘造化金殿’之上,完人曾經說出口的話:“仙道無二麼?
隻你元皇腦髓、大天血液融合而成的畸類,方才能超脫天外,化為真仙麼?”
……
彼時完人的神色、言語氣態,而今思之,猶然曆曆在目!
“你也掌握了登臨‘仙道’之法麼?
若你掌握了登仙之法,便該明白,登仙以前,終需蛻化凡性,所謂凡性,皆藏在‘情關’與‘生死關’裡……
而今,就由我來,做你的生死關吧……”
那竊竊地笑聲又在‘仙’周身縈繞的五色仙光之中響了起來。
伴隨著這陣竊笑之聲,‘仙’的形影由五色斑斕之人形,驟轉作一道頭頂烏黑,而羽色雪白的鶴形。
仙道氣韻環繞著這道白鶴,使之身影瞬間化作一縷白光,穿過了那方累卵天地之上被不斷撐開的溝壑,牽引入累卵天地之中,順著一縷縷飄散在天地間的寂滅死氣,朝‘原山’的位置刹那而去。
……
和風霽月,山穀清幽。
泠泠月光映照出原山的陰影,大片大片陰影如鋪蓋般覆住了山陰小道上的情景。
彼處小道中間,孤零零擺著一副棺槨。
棺槨裡的女子,在‘仙芝不死藥’釋放出的無邊寂滅死氣磋磨之下,已經由皮膚至於血肉,由血肉至於骨相、至於諸般臟腑都徹底變得透明了,在這道穿著藕荷色衣裙的透明人影心臟處,唯獨剩下一團金光,仍然牢牢地覆護住她的心臟,不使其心臟被寂滅死氣湮滅。
天地之間,萬籟俱寂。
似乎隻餘那棺中人在痛苦煎熬著,等候著已定的死期。
而在那高天之上,蘇午化作了一顆星辰,默默無聲地看著山穀裡的情景,估算著當下的時間。
三清散化作了這山穀四處的一草一木,它的氣韻偕同天地自然,寂無生息地轉動著,他人難以查知。
此時此刻。
棺槨中的柳飛煙已在寂滅死氣的磋磨之下,承受到了極限。
她依照蘇午的叮囑,以自身的全部力量及至蘇午留存於她體內的完人氣韻,抗禦著仙芝不死藥散化作的寂滅死氣,並竭儘全力運轉心神,試圖尋找到仙芝不死藥隱在寂滅死氣之下的另一種藥氣。
然而,任憑她如何努力,其實終不過是一場徒勞的掙紮而已。
那一縷仙芝不死藥中,隻有無窮無儘的寂滅死氣,除此之外,柳飛煙根本未有發現仙芝不死藥那能令人長生登仙的藥氣!
或許,仙芝不死藥終究隻是‘仙’為其自身培育,為其自身‘量身打造’的登仙寶藥。
除此之外的任何人,哪怕是柳飛煙這樣近似於它的人,都無法受用這‘仙芝不死藥’,一旦吞服此藥,下場隻有死亡二字。
覆護住柳飛煙心脈的那一縷完人氣韻,在此時亦終於抵受不住寂滅死氣的磋磨,開始崩解——她的心臟,及至盤踞在她血肉性靈中央的‘元根’,行將暴露在寂滅死氣之下!
在此時,她的心裡倏忽閃過一個念頭:“我大抵是渡不過這重生死劫關了……”
她還有太過放不下,卻就要這樣死去。
像一縷輕煙,悄無聲息地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