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的午餐時間已經過去，此時學院的餐廳一樓靜悄悄的，能容納一千人同時就餐的長條餐桌空無一人。餐廳二樓則有大小不一的包間，一般是讓學生們搞聚會、生日聯誼一類的活動。
當路明非推開包間的門時，白霧裹著香氣湧來。
“回來了？洗手，準備吃飯。”
喬薇尼還在寬闊的廚台前忙碌著，她頭也沒回，像是在招呼放學剛回到家的孩子。她端著鑄鐵鍋的指節泛著粉紅，初夏的午後陽光將她銀灰色的發絲染成了金黃。
路明非彎下身子走進房間：“有什麼我能幫忙的麼，媽媽。”
“你的手拿劍拿槍還行，拿鍋鏟還得是我來——雖然這也不是我的強項，”喬薇尼噗嗤一笑，“把手洗乾淨乖乖等著就行。”
路明非照做了，坐在鋪著藍白格子桌布的方形餐桌前，專門為他準備的超大號餐勺擺在麵前的白瓷碟上。
他靜靜地聽著喬薇尼忙碌時輕哼著的俄語歌謠，心神微微觸動。
母親是位堅強的女性，她已經從過去的痛苦中走了出來。可路明非清楚，在接下來的日子，他這個兒子注定沒辦法繼續陪伴著她了——儘管沒有真正的血緣關係，但他早在避風港時就能感受到喬薇尼對他那份真切的關愛。
可正是這份沉甸甸的關愛，到最後對這位母親就愈發殘酷。他的肩頭背負著另一個宇宙的重擔，他要為人類而戰，要完成帝皇陛下的遠大征途……也許要花費一千年，又或者兩千年甚至更加漫長的歲月；
對他這副被改造後的超人身軀或許不會留下過多痕跡，但喬薇尼呢？即便是流淌龍血的混血種，在幾十年之後，她也會在對兒子的思念和等待中中孤獨凋零。
“或許……不，一定會有什麼辦法的。”
想到那副畫麵，路明非的心就一陣刺痛。他不願這種事情發生。
“開飯了，彆發呆了！”在思緒被打斷後的零點幾秒，路明非的偵測神經已經激活，幫著喬薇尼把她端著的那盆份量驚人且金燦燦的蛋炒飯放在桌上，“小時候你總說蛋炒飯要加雙份火腿腸，我這次直接給你加了一袋！”
餐桌上漸次端上新菜：番茄蛋花湯在盆裡打著旋兒，番茄土豆燉牛肉在砂鍋裡咕嘟冒泡，蒜蓉菜心油亮翠綠，糖醋小排亮著琥珀色，煎荷包蛋堆了一整碟……最後是一整隻從烤爐裡取出來帶著焦糖色的熾熱烤雞。
“在避風港待久了，做飯的手藝差點忘得乾乾淨淨，不過嘛……好歹還記得一點，”喬薇尼用隔熱手套拍打圍裙，得意地揚起下巴，“怎麼樣，軍團之主大人，給老媽的手藝來個評價吧？”
路明非目光掃過桌麵上的菜肴：“符合營養配比標準，蛋白質，碳水化合物……”
“停停停！”湯匙在瓷碗邊緣敲得叮當作響，喬薇尼瞪眼，“這聽起來根本不像是兒子給老媽的正麵評價！”
“那我的評價是……”路明非嘴角咧起，“請母親大人立即批準我對它們實行無情的消滅計劃。”
“準了！”喬薇尼眉開眼笑雙手一揮，把隔熱手套甩到了後邊。
雖說是“消滅計劃”，但路明非仍遵循著餐桌禮儀有條不紊地細細品嘗食物再吞入腹中，伏羲螺旋宮的高能營養液可比不上這些人間美味；而喬薇尼則微笑著看他吃飯，筷子總能給他盤子裡準時添上新的菜肴。
“明非，答應媽媽，”她的語氣忽然變得不容置疑，“不管你是去拯救世界還是去拯救宇宙，都記得好好吃飯。”
即便麵臨諸多恐怖也不曾動搖過的身軀，此時卻難以察覺地微微顫抖起來。路明非抬起頭，伸手抓住喬薇尼又要給他添菜的手，認真地說道：
“我向你保證，媽媽。以帝皇的名義，就算征戰至銀河的儘頭，我也會按時吃飯。”
母親溫暖的話語將永遠錨定著他軍團之主作為人類的那部分人性，就算未來有再癲狂的亞空間風暴和混沌浪潮，也無法將其撼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