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勝仙四十歲,他扶持起來的皇帝在三年前死了,最後一股足以反對他的微薄力量也隨之消失。
俯瞰江山半壁,他之權威遠勝百年來的所有皇帝。天下也在他的治理之下,由原本的亂世逐漸走向平穩,廟堂之上權力交替井然有序,井市之中民怨平息。
原本接連不斷的農民起義與數以百萬的災民消失,那燎原之火已經燒去了腐爛的根須。
這並非李勝仙一人之能,更多的則是那一場場農民起義對社會的破壞,是布衣軍對士紳士們的屠殺,是過渡集中的土地重新歸於百姓。
更是與他隔江相望的那位聖師之功。
正因為他的存在,天下世家才願意拿出土地給百姓,才願意配合朝廷的以工代賑,以田代錢。而不是把所有的良田死死的拽在手裡,哪怕長滿了雜草,哪怕糧食都堆發黴了也不願拿出來給百姓。
因為布衣軍是真的會殺人。
“仲父,那聖師是個什麼樣的人?”
小皇帝抱著他的大腿。
李勝仙微微側目的望了一眼,眸光冷淡,哪怕這是皇帝,哪怕這是自己的血脈。
他扶持上來的老皇帝已經60多歲了,有個三個孩子都早夭了,他自己也基本失去了生育的能力。而李勝仙出於政治的考量,他找了個具有皇室血脈的女子,狸貓換太子。
老皇帝之知曉,也算是有了一些慰藉。
至少後代仍然具有皇室的血脈。
這也是李勝仙比許和強大之處,作為一個統治者與利益分配者,他可以讓所有人滿意。而許和,隻能讓大部分人滿意,而無法讓那些掌握著資源的少部分人滿意。
如果是許和,他絕對會把皇帝給殺了,浪費了這大義,也給自己招來一個弑君的罵名。
李勝仙回答道:“一個瘋子,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如今天下之亂,一半出自於他。”
“他也想做皇帝?”
“不,他想當聖人。不是帝王將相往自己臉上貼金,也不是建幾座廟宣告天下,而是實現天下大同的聖人。”
李勝仙搖頭,然後隨後念念有詞,說出了江的另一麵那流傳了十幾年的話。
“天下為公,謂天子位也,為公謂揖讓而授聖德,不私傳子孫,即廢朱、均而用舜、禹也。”
舜與禹比作聖人,其位不傳子孫後代。
布衣軍官位是不存在世襲的,哪怕是土地死後若是遺產過多,也得交出一部分。
李勝仙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先進性,完美的解決了土地兼並的問題。如果能夠保證這一製度一直實施下去,那麼理論上將來便不會存在農民起義。
可人心是肉長的,有著諸多的七情六欲。
在理性方麵,永遠沒有如果。
小皇帝懵懂不知。
李勝仙眺望著遠方的江麵,道:
“他敗隻是時間問題。”
夜晚,一艘小船避過了連綿成片的警戒,對岸的使者求見李勝仙,他帶來了一封書信,以及一個破大江天險的機會。
李勝仙親自接見的對方,這是布衣軍三把手,鎮守入江口的布衣軍將領。如其他布衣軍的高層一般,起初隻是一介船夫,後來跟著聖師造反爬到了高位。
如過往那些開國功臣一般,總是有一批出身寒微之人。
鎮江軍首答應投奔朝廷,條件是要封異姓王,萬戶侯。
“異姓王,萬戶侯都可以給你們,但我怎麼知道你們不是將計就計,引蛇入洞?”
李勝仙並未立馬答應,打量著對方粗獷的麵容,道:“聽說聖師賢明,百姓安居樂業。而你應當也受過他的恩惠,何故叛逃?”
十幾年前,此人也不過平頭老百姓,大概率是逃荒的災民之一。
“回丞相,某確實受到聖師的救命之恩,但在聖師身邊太累了,不自在,形同豬狗!”
將領聲音中帶著些許的怨恨。
“軍功既不能世襲,也不能謀私。小的出生入死,為的就是出人頭,如今在那邊與草民平起平坐,情何以堪?”
“如今不隻是我,許多人對聖師頗有怨言。隻待丞相一聲令下,吾等共誅大賊。”
“大賊?”
李勝仙聽到這一稱呼露出些許譏諷的笑容。
“好一個大賊。”
朝廷的兵馬再一次動了起來,短短一個月時間,二十萬兵馬聚集,如此規模的調兵遣將自然瞞不過布衣軍。
時隔八年,兩軍再次隔江而立,可謂是軍旗林立,戰鼓震天,整個江麵兩側擺滿了戰船。
隨後有一日,朝廷的5萬重甲精兵趁著夜色毫無征兆的渡過江河,隨後騎著戰馬連破三個入江口,成功的控製住了大江天險。
幾乎是一夜之間,天平徹底倒向了朝廷這一邊。
布衣軍陣腳大亂,朝廷軍隊乘勝追擊,繼續攻城略地。城中百姓想抵抗,可抵不住不斷的有將領開門投降。
這一次的南下,朝廷準備的最大武器不是那些身著甲胄的精兵,而是足足五萬兩的黃金。
每到一處城池,投黃金,許官位,封侯立爵。
故上兵伐謀,天下可得矣。
臨近布衣軍起勢的大山,朝廷的腳步停得下來,甚至被往後推了上百裡,險些沒被打穿。
戰場上多了一個白發老將。
許和既是統帥,更是猛將,他如臂揮使的布衣軍。將一身之大法力催動到極致充盈於天地,以少勝多,以弱克強。
但凡人終有力竭時。
布衣百萬,如今有七成降將。或是隨波逐流,或是一己私欲,或是單純膽怯,整個布衣軍崩潰隻因白銀與黃金構建而成的利劍之下。
許和縱使是武曲星下凡,可天時地利人和皆失的他,又如何取勝?
朝堂派來的使者。
“聖師歸降,可得一方閒世侯。”
許和搖頭,並未答應。朝廷的使者以為有一線機會,連忙又補充道:“聖師有何要求儘管提出,丞相說了,縱然是萬戶侯也給得起。”
如今布衣軍大勢已去,沒有了爭奪天下的可能,但根基仍然存在。他們這十幾年來一直在開墾大山,如今完全可以退居大山,以山脈為城牆,嶄露鋒芒,虎視天下。
最後成為山中之國,永遠抵在朝廷脖梗上的尖刀。
這是朝堂上下所不想預見的。
還有便是許和太強了,與當朝丞相共稱二聖。要是丞相先一步死了,那麼誰勝誰負就不一定了。
“天下大同。”許和不假思索的說道,“百業平等,人無良賤,民有所居,勞有所得,幼有所教,老有所依.”
“朝堂能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