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猛鬼眾麼?”林年看向櫻井秀春難看的表情問。
路明非在踮起腳尖朝向爆炸的方向眺望,但很可惜距離實在是有些遠看不見什麼東西,就連月蝕都窺視不到那邊的情況。
楚子航看向了風魔美都手中握著的自己的村雨,又扭頭目光投向了愷撒身上,果不其然愷撒的眼底也略顯金意,但很快就回看向楚子航他們搖了搖頭。
距離實在是太遠了,鐮鼬隻能模糊地帶來一些爆炸以及槍械的噪音,更詳細的動靜不靠近一點是沒法聽清的,但看這陣仗交火區域的烈度一定隻強不少,恐怕殺傷性的武器全都抬出來了,想必戰場中心一定是屍橫遍野。
才剛剛抵達日本,腥風血雨的味道就已經撲麵而來的,那些遠處爆炸的火光似乎預兆著他們在日本燃燒的未來,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很抱歉,看起來猛鬼眾不知道通過什麼渠道得到了各位的降落時間和地點,現在一頭撞上了我們安排在外圍的防線——各位不必擔心,我們早有準備,現在隻需要安心撤離就好了。”櫻井秀春擦了擦額角的汗水說道。
“才剛剛到日本,我們的敵人就那麼熱情地迎接我們了嗎?如果不去親自見一下,豈不是有失禮數了?”愷撒看起來好像有些躍躍欲試要前去一線戰場助拳的意思。
“啊?剛落地就開打麼?這是人和人的戰場吧?主席.你下得去手嗎?”路明非有些遲疑,因為這次的戰場可和以前不一樣,他們大多數踏足的都是與龍類或者死侍那種沒血沒感情的東西的戰場,刀切開那些怪物的身體,他們不會哭嚎著求饒,隻會繼續朝你嘶吼著噴吐腐蝕性的唾液撲上來。
但混血種與混血種的戰場,也是人與人的戰場,這是完全不同概念的東西,刀砍在人的身上,他會慘叫,會哀嚎,甚至會跪地求饒,會時刻地提醒你的神經你在殺戮的是你的同胞,而你的同胞身後也有妻兒和家人,儘管你是為了自保,或者為了大義去殺死的對方,但那種夢魘般的負罪感卻依舊沒有理由地會纏上你,讓你夜不能寐。
好比《武林外傳》裡的公孫烏龍,一身龜殼神功天下蓋世,盜聖白玉堂和他六扇門老媽的葵花點穴手都點不動,到頭來卻因為殺人太多,心裡過意不去,去七俠鎮最大的黑店找關中大俠做心理治療被找機會給拿下了。
那時候的路明非就覺得這公孫烏龍真特麼矯情,武功都這麼高了,殺幾個人又怎麼了?要是他武功那麼高,肯定變成比赤焰狂魔還要可怕的怪物,在武林裡為非作歹,搶各種門派的女俠當老婆,哇嘎嘎噶。
直到路明非有朝一日真的“武功蓋世”了,在北亰地鐵乾了那一票衝著懸紅來的獵人之後,他回去是做了很久很久的噩夢的,直到今天他都沒有完全地從那一次事件中徹底緩過來。
殺人這種事情絕不是手起刀落那麼簡單的事情。經常殺人的應該都知道,一個三觀以及良知是正常的人,倘若手上沾了人命,無論是否過錯於他,都會被這件事,那條人命糾纏一輩子。
戰場,多麼簡單的兩個字,但那絕不是正常人可以踏足的地方,所以他本能地排斥那種血肉的絞肉機,真正意義上的人間修羅場。
路明非下意識看向林年,結果發現林年臉色平淡地說,“伸頭一刀,縮頭一刀,遲早都要殺的,現在殺,以後殺其實沒什麼區彆。”
他忘記了,在猛鬼眾的話題上,林年向來都是來一個砍一個,來一群那就砍一群——這家夥的三觀和良知很明顯和普通人已經有了偏差了,以前林年殺人做不做噩夢路明非不清楚,但現在的話,路明非敢保證這家夥殺人就跟喝水一樣,不斷進化的龍血已經讓他的腦袋壞掉了!雖說他自己的也有這種趨勢了。
最後路明非把目光投向了楚子航,最後無奈地發現楚子航已經在向風魔美都索要自己的村雨了,這也是個不折不扣的殺胚,對於砍人和上戰場,對方也是一向無所謂的,君焰已經熟練度頂滿的楚子航簡直就是戰場的活閻王,行走的李梅燒烤店老板。
那還能說啥?
路明非歎了口氣,隻能認了唄,隊友全是戰狂,他還能乾什麼?在這之前要多想嗎?
“請務必不要這麼做,猛鬼眾有備而來,很難知道他們有什麼陷阱等待著諸位。諸位萬裡迢迢從本部趕來前來援助本家,這也是猛鬼眾極度不想見到的場麵,所以一定無所不用其極想要阻止這個情況發生!各位初到日本,尚未完全了解現在的局麵以及敵人,所以請暫且避戰忍耐,等他日再正麵交鋒也不遲!どうかどうか!”櫻井秀春忽然提高音量,後退三步,語氣陳懇的一個鞠躬,看起來是很擔心愷撒他們什麼都不管,拔刀拔槍就直接衝上戰場,反而糟了狡猾的敵人的陷阱。
“猛鬼眾開場就準備送我們一份大禮,若不接住了,豈不是讓他們看了笑話。”林年看了一眼爆炸聲傳來的方向,“我去一趟吧,會很快,正好驗證一些事情。”
聽見林年這麼說,愷撒和楚子航的整備動作就停了下來,如果林年要嚴肅處理這件事,那的確沒什麼他們插手的份,雖說早就料到了來日本後林年會在任務之外向猛鬼眾報私仇,但沒想到來得會這麼快,畢竟這次是猛鬼眾自己送上門的。
“請務必——”櫻井秀春還想勸阻,林年已經抬起了右手示意他不用多說了。
“帶路吧。”林年說。
櫻井秀春抬頭看見林年的瞳眸,發現那蝴蝶黑的顏色之下赫然已經燙出了一抹熔色,那是永不熄滅的熔瞳特征,那種不怒自威的精神威壓瞬間讓他還想說什麼的衝動被壓抑到了喉嚨之中吐不出來,一種惶恐感自然而然地湧上心頭。
“.是。”櫻井秀春看了一眼林年身後的楚子航等人,歎了口氣,“那還請上另外的特製防彈防爆載具,一定要在車隊的護航下前往前線戰場!”
林年要殺人,尤其是殺猛鬼眾。
那種洶湧的殺意已經是壓不住的了,在場沒人說話了,就連路明非身邊一直活潑的龍馬葵都緘默了下來。
“葵,美都,愛子,給貴客們帶路,隨時警戒四周情況。”櫻井秀春看向三個女人緩緩說道。
“はい!”三個清脆的回應同時響起,快步向前走到了前麵跟在櫻井秀春的身後回頭示意向林年等人跟上。
楚子航看向風魔美都伸手想將村雨拿回來,但風魔美都在經過她的時候隻是相當複雜地看了她一眼,隨後就扭頭向前走去了。
愷撒在那和服的犬山愛子路過自己身邊時,忽然感覺自己的口袋裡多了什麼些東西,摸出來一看,竟然是之前他送給對方的黑曜石小雕像。
青春靚麗的龍馬葵則是邊走向櫻井秀春的同時,邊背著手回頭看向路明非往後倒退著走,目光悠悠地看著這個大男孩的眼眸,在路明非露出奇怪表情的時候,忽然調皮地吐了一下舌頭轉頭快步跟上了前麵的犬山愛子攬住了對方的胳膊親昵地貼在了一起。
氛圍忽然寂靜了起來,寂靜之中又能聞到肅殺的氣息,這是逐步踏向腥風血雨的戰場的前兆。
可能是路明非的錯覺,走在紅毯上大家都忽然不說話了,兩側奔馳車隊的黑衣男人們都在沉默地向他們行注目禮,投光燈的功率開到最大將整個紅地毯照得像是正午的沙漠般刺眼,海風也不再呼嚎,浪潮也停止了拍打,一切都像是默劇一樣,但卻能聽見彼此的腳步聲。
他忽然想起了在白帝城走過的那一條乾涸的水路,那一條祭王之路,那時候位於兩側群立的青銅蛇首雕像也是這樣注視著他們的,空蕩的青銅神殿之中唯有他自己的腳步聲與呼吸聲,隻不過在那一次,那條道路的終點等待著他的是毀滅以及死亡,那麼這一次——
在林年等人走過的路段之後,右側黑色的奔馳車打開的窗戶裡麵悄然架出了一根漆黑的槍管,槍管上塗抹了抗反射塗層,在人群之中悄然瞄準了林年。
紅毯上,林年往前走一步之後忽然停住了腳步,回頭了,看的卻不是那輛奔馳車,而是藏在夜空下的斯萊普尼爾,以他的目力可以看清駕駛室裡正躺在椅子上抽煙打瞌睡的那位機長,悠哉遊哉愜意得很,大概是在想這一趟回去之後是要去歐洲哪個小國家休假好。
“林年先生,在您趕往戰場之前,我想跟您談一下近段時間,猛鬼眾中出現的一位似乎與您有血緣關係的女性高層。”
“什麼?”林年下意識回頭。
在他回頭的那一瞬間,腥風血雨戰爭的號角沒有絲毫征兆地吹響。
這一刻遲早會來的,隻是沒人會想到,它來得那麼快,迅猛如山火。
“轟。”
劇烈的爆炸發生了,停在跑道儘頭的斯萊普尼爾的下方,巨大的能量掀翻了跑道,將整架G500化作了一團照亮天空的火球!灼熱的氣浪以及音波橫掃整條跑道,兩側的探照燈以及奔馳車的車窗玻璃同時炸裂噴出閃光的碎渣濺到紅毯上!
爆炸是從地上發生的,掀開了跑道與泥土,進而繼續向上撕裂了灣流G500的機身,發動機以及燃料箱以及管道係統瞬間被引燃,隨後發生爆炸,使得一朵微型的蘑菇雲在化為火球的斯萊普尼爾頂上衝天而起!那雲內裹挾著滾燙的暗紅烈焰,灼熱的溫度帶來氣壓差,冷空氣與熱空氣不斷交換掀起了陣陣大風吹拂地上的紅毯翻卷不斷露出下方鬆軟的褐色泥土。
路明非和楚子航的注意力瞬間被那背後騰起的火球與蘑菇雲所吸引,一切在他們瞬間分泌腎上腺素後的洞察之中都仿佛進入了慢速播放的鏡頭,楚子航餘光能看見身旁路明非的嘴巴在那如慢速的須臾之間緩慢張大了,表情滿是震驚和憤怒,似乎想大喊些什麼,但傳出的聲音卻被爆炸所淹沒。
楚子航想要拔刀,但才反應過來村雨此刻不在自己的手上,隨後抬頭看見一具焚燒的屍體從高處墜落到跑道上,沒有掙紮,而是被燒黑成了焦炭升騰著黑煙——那是斯萊普尼爾的機長,即使他本身帶有一些血統,但卻依舊無法從這場突如其來的浩劫中逃亡。
在爆炸聲響起的同時,一道槍響在這慢鏡頭的生死一秒之中開出了,那顆從黑暗中飛出的子彈在所有人被爆炸注意力轉移的刹那,慢悠悠地射向了凝視著那團火球的林年的脖頸,角度也正好是林年的視角盲區。
時間零以及刹那的確很強,在擁有者眼裡,子彈這種東西真的隻是飄落的羽毛,隨手一撥就能躲開的玩具。
但發起這場襲擊的人也因為太了解這兩個言靈的緣故,所以明白這並不意味著槍擊就完全對這兩個言靈沒有作用,想要用槍械傷害到他們的使用者依舊是可辦到。
——隻要在他們的視角盲區以及注意力分散的時候開槍就好了。
超音速的子彈射向林年的脖頸,那0.1秒的時間之中,上帝視角可以看清楚那一枚子彈怪異的模樣,它竟然是通體紫色的,彈頭刻有螺旋的花紋,最頂端卻又類似達姆彈裂開了一朵花,在花蕊的中間一根細長的針突出來,表麵淬著深紫色的液體。
它包含著最陰暗,最狠毒的惡意而來,用一條人命,一場爆炸作為祭品,射向了祭壇上高高在上的神祇。
“砰。”
另一聲槍響響起。
沙漠之鷹的槍口噴吐火焰,穿甲鋼芯彈從槍口爆射而出,鎖定了那條直來直往的槍線,正中那枚抽射來的紫色螺旋子彈。
兩枚子彈在空中竟然完成了一次完美的對撞,力與力相互抵消,金屬與金屬被巨大的推進力黏合在了一起炸成了一朵邊緣裂出無數縫隙的圓形狀花來。
這讓人想起了美國曆史自然博物館中的那麼一件藏品,據說是第一次世界大戰戰場上留下的意外的產物,也是兩枚子彈在正麵對撞之後融合成一體的怪異金屬物體。
放眼整個人類曆史,這種小概率事件絕無僅有,可今天卻複現了一次,而想要做到這一點,不需要去計算槍械的“鎖定時間”,也不需要去思考射擊的角度以及槍械的動能,它就是這麼輕易地被複現了。
而幫助這一次複現成功的助力,則是空中一隻銜枝的鐮鼬,將第一聲冷槍扣動扳機的聲音,擊錘落下時機械連鎖的鳴叫聲,以及底火被激發時的爆炸聲完美帶回給了他的主人,從而讓第二聲槍響成功觸發。
在楚子航和路明非都被爆炸聲吸引的時候,愷撒·加圖索是三人之中唯一一個沒有將目光投向那團火球的人,因為他在落地開始,就從未收回過自己的鐮鼬,一直都有一隻自由的風妖在漆黑的夜空中徘徊,像是精衛一般銜著枝石帶向他海藍色的眼眸,讓他能洞悉一切的動靜。
此刻的愷撒·加圖索手臂直伸著,平舉的手臂儘頭不緊不鬆地握著從執行部風衣下抽出的沙漠之鷹,火光的照耀下,他簡直像極了西部片裡的槍客,爆炸聲就是角鬥的號角,他聽見,他拔槍,他射擊,他的黃金瞳熾熱如火!
同樣也是發生在這一瞬須臾之中的事情,在愷撒開槍,楚子航和路明非回頭的刹那之間,他們此刻的背麵,櫻井秀春身後跟隨的三個女人之中的兩個,犬山愛子以及風魔美都,以一個驚人的速度潛身轉體下蹲,雙腿彎曲,身體卻怪異地向前傾俯得像是要親吻地麵的紅毯。
在這個準備的姿態之下,風魔美都握住了數珠丸恒次的刀柄,犬山愛子按住了風魔美都另一隻手上握住的刀鞘中的村雨。
兩個女人同時抬頭,赤金的瞳眸仿佛要擇人而噬!
豔麗的和服與西裝的衣擺同時因為高速的衝刺而掀起,名刀極速出鞘的瞬間與刀鞘口摩擦的聲音尖銳如鬼在嘶鳴,裹在黑色衣裳與華美振袖之中的臉頰不知何時已猙獰如惡鬼!
林年沒有回頭,他的目光停在了地上被燒成焦炭的機師身上,眼眸微垂,火光也無法熄滅那熔瞳內逐漸旺盛的光芒,安靜、溫和地在燃燒。
兩把煉金刀劍頃刻間斬向了林年的後脖頸,在刀鋒即將切中肉骨的刹那之間,兩個身影驟然潛身從林年左右衝出,那是路明非和楚子航!
路明非抬起右手漆黑的龍鱗覆蓋的手掌一把就抓住了切來的數珠丸恒次,煉金刀劍本身的鋒銳割破了他的龍鱗,但卻就此難以進寸步!同時另一隻手握拳暴戾地砸向了風魔美都的臉,那呼嘯的拳風上帶著的肉眼可見的可怕力量,引得對方不得不鬆手雙臂架起格擋!一旁的楚子航雙手合拍在了村雨上,雙手手肘一彎,同時一腳踹在了和服包裹下的犬山愛子腹部,巨大的力量使得對方吃痛脫手村雨!
兩個女人同時倒飛出去,槍響炸起,一梭子子彈齊射而來,開槍的是龍馬葵,那個看起來青春無害的女孩,居然從裙下抽出了一把短柄的MP5,架在身側對準林年等人就是扳機扣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