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說,我們會坐在這裡,本身就是蛇岐八家的失責吧?畢竟我聽見了一種有趣的說法,通過輝夜姬聯係上本部諾瑪發出的求援徹頭徹尾就是一場騙局,所以才會有我們一到日本就遭遇了蓄謀已久的猛鬼眾恐怖襲擊的事件。”林年的語氣很平靜,但任何人都能聽出裡麵毫不留情麵的追責。
如果是愷撒、楚子航等人出麵和橘政宗交涉,或許會因為之前的一係列日式的禮節和招待給麻痹,從而放軟、放輕交涉過程中的重點,被對方避重就輕地將一些事情一語帶過。可林年不一樣,滿打滿算,這已經是他第三次來日本了,一回生二回熟,三回的話就沒有理由再跟這群日本人客氣了,他見識過日本分部的做派,知道該怎麼去和這群人正確地交涉。
“發生了這種事情,作為蛇岐八家大家長的我難逃其咎,所以在此我謹代表蛇岐八家全體成員,向被無辜陷入險境的各位致歉。”政宗先生站了起來,後退三步,雙膝跪地挺胸,雙手平放大腿上在陳述完道歉的內容後,身體前傾,雙手順著大腿就滑向地上直到手肘貼地,那顆永遠都是被無數黑道仰望的象征權力頂峰的蒼白銀發的頭顱貼靠在了榻榻米的地板上。
在政宗先生做出這個動作的第一時間,石桌上的另外五位家主也立刻起身後退擺出了同樣的姿勢,隨即還在愣神的愷撒、路明非等人就聽見了雨傘墜落地麵的動靜,轉頭就看見了雨中的那些家主護衛們統一地在雨地之中雙膝跪地,頭貼水流過的灰色地麵。
土下座,算得上是日本道歉禮節中數一數二的,能比土下座更有誠意的動作大概隻剩下更低姿態的土下寢了,也就是中國傳統文化裡的五體投地,但土下寢直到今天在日本文化中更多隻出現在綜藝和電視劇節目裡,有著一些玩笑梗的含義,所以不適合在真正嚴肅的場麵出現,眼下六位家主呈現的土下座已經算得上是最高規格的致歉了。
套用國內互聯網上嘲諷日本道歉文化中很經典的一句話:我都土下座了,還不原諒我嗎?還要我怎樣?
愷撒、楚子航以及路明非都用餘光稍微交換了一下眼神,彼此表情都有點繃。
興師問罪的確是在他們這次來到會議上的一環,就此他們都準備好跟本家大吵一架,然後從中攥取一些有利的情報和之後在日本行動的方便,但誰能想到,林年剛提出這一點,對方就全部給跪了?
其實就連林年本人都沒想得到橘政宗在這件事上居然會帶著蛇岐八家滑跪得那麼乾脆,看著這一跪跪一地的年齡能當他爺爺或者媽媽的位高權重的成年人有些怔住了。
他有那麼一瞬間想過這會不會是本家的小詭計,所有人都串通好了,等到他一提這檔子事就一起跪下來給他們一點小小的日式震撼,可很快他就反應過來了,其實根本沒必要這麼做,因為按照日本森嚴的階級製度,作為黑道皇帝一把手的橘政宗在這種半公開的正式場合跪下來了,那麼在他位置之下的家主們肯定也得跪,家主們一跪,外麵站著的護衛們豈有看戲的道理?
林年側眼看了一眼大雨之中跪得整整齊齊的男女們,黑色的雨傘落了一地,大久保良一、宮本一心以及烏鴉也夜叉這些他熟悉認識的人也是毫無怨言地淋著雨進行標準的土下座,隻要他們的家主不起來,他們恐怕就得跪到天晴雨停。
“要不差不多得了。”在林年呆住的時候,他身旁的路明非低聲說。
他大概是已經被這陣仗震懾到了,一來就讓日本黑道的話事人們給他們磕頭,這可比走在街上被一群黑道圍著氣派多了,言簡意賅,這事兒回學院後他能吹到畢業——這可是日本分部,被所有本部人都視為洪荒猛獸的日本分部,結果他們一來,全體高層都直接給跪下磕頭,這逼格能在守夜人論壇上的吹水區裡頂破天了。
愷撒見到這些爺爺輩的人這麼恭敬的土下座,也生出了要不放他們的一把的想法,按照意大利黑幫的習慣,大概就是“頭可掉,血可流,但尊嚴是萬萬不能掉的”,如今一下子見到這麼整齊的下跪磕頭,難免給這位黑手黨少主帶來了一些小小的日本震撼。
楚子航倒是沒有發表意見,隻是看向林年,準備看看林年怎麼做,他是四人小組裡最能繃的,在這種場合他的略微麵癱反倒是給了他相當不錯的優勢,起碼沒人能從他的微表情裡看出他到底有沒有被打動。
就在林年都不知道該是強硬的繼續從這件事上索取他們想要的利益,還是乾脆嘴軟放過這群不靠譜的日本人時,背後的暗門忽然被拉開了,一句平淡的“遅れてすまない”傳來,正坐在石桌前的林年忽然意識到什麼,或者說嗅到了這個半封閉的空間內出現的獨特的氣息微微抬頭,視線和思維都暫時離開了麵前的陣仗。
暗紅色的長發在身邊掃過,鼻尖劃過的是特殊的馨香,他的餘光之中,那個黑紗遮麵,身著黑紋付羽織卻依舊遮不住玲瓏窈窕的身體曲線的女孩在榻榻米上踩著白色的鞋襪走過,與他高大英俊的兄長一齊走到了維持著土下座的政宗先生左右,用同樣的姿勢跪了下來。
愷撒有那麼一瞬間幻視跟自己玩失蹤很久的諾諾走進了這間和室,但在對方以標準的跪姿匐在他們身前時,他才意識到對方是跟諾諾完全不一樣的人.起碼諾諾不會因為任何事情向任何人下跪,作為中國人的諾諾向來奉行的都是誰讓她下跪,那她就先抽掉對方的半月板。
來的人是誰自然不用贅述,跟隨在兩人之後進入醒神寺的女忍者櫻小姐也收起了雨傘,走到了雨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利落地跪了下來,雨水打濕她束起的長發披在後背的西裝上順落水流。
這也在你計劃的一欄嗎?
林年看著和室內橘政宗身旁跪得姿勢標標準準的女孩,雖然沒什麼邪心,但他卻免不了承認短短一年不見,這個女孩似乎出落的更加.亭亭玉立了一些?也可能是對方身上有了什麼變化他沒有察覺,總覺得一年的時間裡,這個女孩變了少許,多了一絲他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林年側頭看向愷撒等人,對了一下視線後,無奈地轉頭回去,臉上收起表情平靜地說,“我接受蛇岐八家的道歉,我能從你們的態度裡見到你們的誠意,所以這件事我們就暫且揭過吧。現在人都來齊了,也該說一些正事了。”
橘政宗在林年的話音落下數秒後,貼地麵的手掌隨著直起的腰板滑上膝蓋到大腿,站起身,走到了石桌前重新正坐下,向林年等人鄭重點頭,“多謝本部各位的諒解。”
橘政宗起身了,剩下的幾位家主才離開了土下座的姿勢,而林年的目光也是落在了橘政宗身旁安靜走來坐下的暗紅發女孩身上。
“源家家主,源稚生,原本該是由他來接待各位的,但由於時局的動蕩,所以不得不由犬山家主代替。”橘政宗向各位介紹後來的二人。
“上杉家主,上杉繪梨衣,由於身體略微抱恙,所以延誤了會議的時機,我代她向諸位致歉。”
桌前的路明非和楚子航悄無聲息交換了一下視線,前者微微撅起嘴唇點了點頭,後者則是輕微搖了搖頭。
(路明非和楚子航都是鐵血林蘇黨,而路明非的小動作大概意思是:壞啦!牢蘇危險辣!而楚子航搖頭的意思大概是:先看看,彆那麼早下判定)
林年望著上杉家主,如果他觀察不錯的話,那麵紗下印象裡女孩的漂亮臉頰似乎是化了一些淡妝,很漂亮。
兩人的目光隔著石桌對視在了一起,出乎林年意料的是,兩人在目光接觸的很快後,對方就低下眼眸避開了他的注視。
黑色麵紗下的臉頰依舊是記憶中那番靜淡,但薄粉的嘴唇角略微內折的小動作還是表露出對方心中似乎有著另外的情緒。
“上杉家主,也是許久未見了。”林年主動開口輕聲說道。
聞聲,上杉家主抬起頭來,隔著黑色的麵紗與林年對視。
隻是這一次林年從那雙暗紅的瞳眸裡見到的,隻有像是看陌生人一樣的靜淡,仿佛是特地給他看的這種神態,隨後那目光主動偏移開,注視向了石桌中心的燃燒的炭火。
她居然沒有回答林年的問候。
這很明顯是不高興了吧?
林年反應再慢也從上杉家主這忽然變化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些東西。
果然還是因為自己的爽約不開心了嗎?
之餘這些細節的變化觀察以外,林年捕捉到更多的,也是更為清晰的,是他和這個女孩之間無形間鑄起的一層隔閡.或者說壁障更形象?
他難以形容那種感覺,可能是因為場合太過正式導致的錯覺(他從未被上杉繪梨衣單方麵置氣過),也可能的確是如他所想的一樣,他與這個女孩答應過但卻沒有做到的,相隔遠地後單方麵斷聯的疏冷,從而導致了負麵情緒的滋生。
總之他印象裡自己與這個女孩相處的狀態和氛圍變化了,敏感的他在第一時間察覺到了這種變化,隻是暫時還沒有時間去分析這種變化的真相。
一旁的源稚生目視前方眼神微垂。
事後找個時間私下向她道歉吧,林年隻能暫時這麼想的。
現在,也暫時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他看向橘政宗,這場會議上他們應該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