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城中發生的一切實在都太古怪了。
所有城門儘數封死,大奉兵在街上跑來跑去,甚至還衝進自己的屋子裡大肆搜索了一番。
也幸好自己平時足夠謹慎,否則那些共濟會的信物估計都要被搜出來了。
就是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雖然身為堂主級彆的共濟會“高層”,但李肆除了在大奉軍中有幾個職位不高的“生意夥伴”之外便再沒有什麼情報來援,因此白日裡折騰了半天也沒打探出什麼。
對此他其實是有些內疚的。
“算了,以後慢慢就好了......”
自我寬慰一句,從懷中摸出一塊子母玉準備給楚先平彙報一下今天在原州城發生的事情。
不過就在此時,李肆卻突然感覺到腦袋有些暈。
“唔?怎麼回事?”
他伸手敲了兩下額頭,心中暗罵了一句。
作為武人,李肆早已忘記自己多少年未曾有過災病了,因此並未當做一回事。
但當大腦開始一點點變得遲鈍,甚至已無法再掌控自己的身體時,他終於好像明白了些什麼。
他突然明白了為什麼城中到處都在著火,但卻無人救火。
他突然明白了為什麼隔壁那個患了肺病,每日都要咳嗽到半夜的老頭今夜卻沒發出一絲動靜。
他突然明白了等下會在自己身上發生什麼......
“咕嚕嚕......”
乳白色的子母玉從手中跌落,在地上翻滾幾圈後停在腳邊。
不。
不會的。
自己不會就這麼死去。
明明算命的說自己可以活到古稀之年,如今還差得遠。
明明自己才剛剛撞了大運,結識了魏公子,當上了堂主。
明明自己還沒有討個婆娘,生個娃。
明明自己在戰場上都沒死。
對!
自己一定不會死......
這麼想著,身上好似也憑空有了力氣。
李肆笑著彎下腰,想要將子母玉拾起,將發生的一切告訴楚先平後便去好好睡一覺,然後再睜眼時便是新的一天。
但那佝僂的身子一彎下去,便再也沒能直起來。
......
......
距離石磨巷數裡外的一處民宅。
“哇呀呀!”
“三十六州豪傑齊待命,複原州豈止是孤軍!”
“義師勁旅終必勝,英雄何必淚滿襟!”
“權當作塞雪立馬黃龍痛飲!”
“渡莽河,掃李奉,前仆後繼,憤起哀兵!
“......”
遍及全城的大火已燃及小院的近處,“劈裡啪啦”的火燃聲中卻有一聲聲鏗鏘有力的唱詞自屋中傳出。
這是原本一場原州城中“有誌之士”的集會,唱的是關於“驅除外敵,奪回原州”的戲。
雖然大部分原州百姓並不在乎自己是姓“寧”還是姓“李”,但也總有些人有著不一樣的家國情懷。
他們時常會齊聚於此,討論該如何配合朝廷大軍將大奉軍隊趕出原州。
這些人當然知道此舉的風險,亦有很多已經因此掉了腦袋。
不過從大奉占領原州城的那一天開始,這樣一個組織的人數便隻多不少。
“壯誌未酬身先......咳!”
“咳咳咳!”
從屋外擠進來的濃煙使得台上穿著破舊戲服的老者乾咳了幾聲,戲詞也因此斷了幾息。
艱難的抬眼看了看台下的滿堂“看客”,耳邊亦再無那熟悉的鼓聲與板聲。
老者在原州城唱了一輩子戲,自然懂得唱戲必須要有始有終的規矩。
而他既然願意來這裡唱戲,就更明白“忠君義國”的道理。
隻是,他或許直到死前的最後一刻也不會相信,他們這些人究竟是因誰而死......
“......”
顫抖著站直身子,老者用用力抖了抖戲服背後的靠旗,左手握拳在上,右手拖掌在下,擺出了一個象征著“忠義”的姿勢。
然後,他用儘全身力氣,拖著長長的、抑揚頓挫的腔調,唱完了這出戲的最後兩句詞。
“壯誌未酬身先殞,還我河山有兒孫!”
“此生不虛度,精忠報國畢我終身!”
“精忠報國,畢我終身!”
“......”
......
天吉十五年,七月十五。
原州城,這座曆經無數滄桑變化,歸屬權在奉寧兩國之間幾度更迭的千年古城,就這樣在一片大火中於一夜之間化為灰燼。
城中二百餘萬百姓,五十餘萬大奉兵卒,共計近三百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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