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_望門嬌媳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 73 章(2 / 2)

老爺子朝她和藹地伸出手,“孩子,我臨走時交給你的金墜子呢。”

徐雲棲愣了下,立即從脖頸掏出一物,又解下鎖扣交給老爺子。

這是一個鏤空的金墜子,鴿子蛋大小,雕工極其細密繁複,老爺子將之接在掌心對著燈芒處望了望,東西還在裡頭,旋即他用指尖撥了撥底下一個機括,隻見墜子破開,裡麵落下一物,正是一張泛黃的宣紙,老爺子小心謹慎將之打開,呈給皇帝,

“陛下,我當年給師傅剖屍驗毒時,在他腹部發現此物,如果我沒猜錯,師傅當年發現皇後胎像有異,恐被對方滅口,便將真正的醫案吞入腹中,以待真相開啟這日,而這上頭記載了皇後病理的時辰,症狀,診斷,一目了然。”

整個大殿為之一震。

徐雲棲滿目驚愕盯著那團皺巴巴的宣紙,臉色變得極其古怪。

所以熙王府苦苦追求的真相,從始至終就在她身上。

她忍不住往殿門處的裴沐珩望了一眼,夫妻倆目色交錯,不甚唏噓。

這個金墜子裴沐珩並不陌生,他甚至親自替她取過

劉希文怔愣一瞬,飛快奔過來,從老爺子手中接過此物交給皇帝,又拿著太醫院舊醫案對比,再喚上範如季上前甄彆。

宮廷特供的宣紙,上頭印著太醫院專用字樣,核查確認柳太醫親筆無誤,隻是這份醫案沁些痕跡,字跡斑駁認不太清,顏色也顯得焦黃了些,即便如此,“滑脈”二字赫然在目,所以,皇後在二月初二壓根就不是範太醫所診的月事,而是有孕無疑了。

此前劉越召集京城最負盛名的仵作及兩名太醫開棺驗屍,終是從那截截白骨尋到了一些蛛絲馬跡,與老爺子所說相佐證。

再聯係今日皇後與文國公之舉,一時間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大殿內異常沉默。

裴循仿佛被雷擊中,臉上的表情從震驚到不可思議,漸而麵上血色褪儘,汗密密麻麻

從皮毛滲出,一點點聚在掌心慢慢滑落,嵌在骨子深處的那股傲氣,也隨之轟然崩塌。

這個人是誰,已不言而喻,難怪他總是異常的溫和耐心,難怪他說出要奪嫡時,他沒有任何猶豫,便替他衝鋒陷陣。

當時有多感激振奮,此刻就有多嫌惡。

皇後閉了閉眼,臉上沒有任何被揭露的狼狽和惶恐,反而有種塵埃落定的釋然。

她終於可以不用背負著罪惡前行。

皇帝麵頰青一陣,紫一陣,好一會兒沒喘上氣,這個毒婦不守婦道便罷,心狠手辣害死明月,嫁禍熙王,簡直可恨之至。

他靈魂都給氣出了竅,麵頰似罩著一層死灰之氣,漸漸失去理智,枯槁的雙手隨意往長案上去摸,熟知他習性之人已知道他要做什麼。

文國公顯然看出端倪,顧不上沉重的腳鐐飛快往前一撲,恰在這時,皇帝的硯台朝皇後砸過來,文國公側身一擋,那塊硯台結結實實砸在了他右肩,他悶哼一聲,忍痛看向懷裡的人。

皇後隻覺眼前一晃,那道依然矯健的身影就這麼撲了過來,她半個身子被他鉗住,模糊的視線順著他胸膛往上挪,漸漸看清那雙渾闊漆灰的眸眼。

暌違已久的悸動令心跳不自覺加快。她不記得多少回盼著夢到他,而現在這個人真真實實的在她麵前,即便他們已麵目全非。

“寅昌,是你嗎”周遭有什人,她看不清了,也顧不上了。

她眼底沁著淚,帶著失而複得的喜悅,慢慢將手覆上他麵頰,

“原來你長成這樣了呀我都快認不出來了”她這樣笑著說。

指腹所到之處,布滿溝壑傷痕,再無往日半點榮光,

“你不該是這樣的”最後笑意化作痛苦將她徹底淹沒。

他本該是上京城最耀眼的兒郎,本該是大晉邊關最出色的少將軍,那一年桃花細雨,他們相識於暢春園,她的風箏被掛在樹梢,一風姿朗朗的少年經過,一躍而上便將之取下還給了她,他眉梢歇著肆意,唇角笑得張揚,見她俏生生的便逗她道,

“你是哪家的姑娘”

她不敢輕易自報家門,便捏造了個身份蒙騙他,

文寅昌便笑著回,“我今日幫了你,你打算怎麼謝我”

“那我買一隻燒鵝給你吃”她最喜歡吃燒鵝了,每每讀書之際,便從學堂悄悄溜出來去買燒鵝吃。

哪知對方還當了真,二人約定下回在此見麵。

一來二去,他們時不時在園子裡嬉戲,他陪著她走過母親逝世最艱難的時日。

後來一次宮宴,二人在皇宮撞了個正著,被他發現她真實身份,他氣哼哼覷了她幾眼,掉頭就走,她急得不得了,以為他再也不搭理她了,獨自一人坐在暢春園哭,偏生那人,從樹梢探出半個頭,將她最喜歡的燒鵝用竹竿捎給了她。

那漆黑的眸色似一束光照耀她心底,動心就在那一刹那間。

她也曾是敢愛敢恨的姑娘呀,當

日便告訴他,非他不嫁。

文寅昌又豈是沒有擔當的男人,翌日便回府告訴母親,讓文老夫人去蘇家提親,媒人上了門,與蘇老爺子表明來意,那文寅昌不僅出身優越,極有才乾,蘇尚書又豈會不許,口頭允諾下來,約了個正式上門定親的日子。

好巧不巧,皇帝賜婚的意思下來,一個是世子夫人,一個是當朝國母,孰輕孰重一目了然,君威在上,蘇尚書也不敢違拗,隻得斟酌人選,蘇府有三個女兒,大姑娘端莊內斂,性子太悶,容貌不夠出色,三姑娘活潑俏麗,卻是大字不識,不學無術,論品貌兼修,性情閒雅大方的便是二姑娘蘇芷寧。

為了整個家族著想,蘇尚書毫不猶豫選擇了蘇芷寧,甚至都不曾問女兒的意思,就將女兒名諱報去皇宮,次日賜婚旨意下來,蘇芷寧當場昏厥。

抗旨是殺頭的重罪,蘇家和文家都擔當不起,兩方長輩悄無聲息將婚事給退了,緘口不言,皇後心若死灰嫁入皇宮。

那個知情的媒人也被滅了口,這樁事除了兩邊父母無人知曉,文家為此將文寅昌送去邊關。

一年後他回來了,正月十五元宵節,皇帝在琉璃宮大擺宴席,慶賀文寅昌大勝而歸,她空空落落坐在皇帝身側,隔著人海悄悄看他一眼,他整個人變了個樣,渾身透著一股乖張戾氣,神色裡的痛苦和落寞怎麼都遮掩不住。

皇後心頭鈍痛,早早離席,帶著心腹宮人躲去林子裡黯然神傷,而文寅昌被灌了不少酒,出來吹風。

造化弄人,兩人在林子深處撞了個正著。

那一瞬的電石火花像宿命一般將二人糾纏在一處,等到發現做了什麼的時候,已為時已晚。

這夜之事除了兩名心腹宮女,無人知曉。過去每每月事將近,她便頭昏腦漲,等二月初二身感不適,毫無防備地就請了太醫看診,很快太醫把出喜脈,她卻像是中了蠱似的,喜悅大過慌張,甚至還想了法子將消息遞給了文寅昌,文寅昌那一陣就在禁衛軍當值。

隨她入宮的老嬤嬤反應過來後,果斷將兩位太醫困在內殿。等文寅昌喬裝進入坤寧宮,二人不知使了什麼法子,悄悄穩住了範太醫,柳太醫此人忠貞不渝,始終沉默不語,文寅昌見他不為所動,遂動了殺心,再然後的事,便如章老爺子所說,文寅昌為了引範太醫入局,逼著他給柳太醫下了毒。

可巧明月小公主在此時發病,柳太醫急忙以此為由離開坤寧宮,文寅昌當機立斷利用熙王,在半路將柳太醫截殺,而小公主便是池魚之災了。

起先她臥在內室並不知經過,直到申時初刻,她方聽說了明月公主的死,聽說皇帝要拔刀殺了熙王,明白過來後,她慌慌張張奔赴明月宮,將熙王救了下來。

明月公主一死宮廷大亂,給了文寅昌收拾首尾的契機,後麵的事均是文寅昌處置,她再也不曾過問。

無辜性命的喪失,終於讓她按捺住了心底不停湧動的情愫,從此他們隔著一堵宮牆,不問彼此,心中唯一所係便是那個血脈相連的孩子。

“對不

起,是我連累了你。”

文寅昌用他畢生最溫柔的目光看著這個珍藏心底幾十年的女人。

皇後卻是搖頭,唇角勾出如願的笑,我這輩子被困牢籠,無一日遂心,而今日我總算能做一回蘇芷寧,當年許諾的誓言,終於可以實現了。10”

不能生同衾,便死同穴,能死在一塊也算瞑目。

文寅昌聽了這話,粗糲的指腹愛撫她依然白皙的麵頰,慢慢露出笑容,一如當年。

當年的他二十出頭,城府極深,元宵事後他便一直注意皇宮的一舉一動,或許是不甘和憤懣夾雜著奪妻之仇,讓他在得知芷寧有孕時,異常期待和興奮,他第一時間潛入皇宮,雷厲風行平息了此事。

再然後守護他們母子便成了他骨子裡的信仰。

身後是無數官員的謾罵責問,他卻始終巋然不動,隻溫柔而堅定地將他的芷寧擁在懷裡。

二人依偎著彼此,目光對望,多麼惺惺相惜的一幕,看在裴循眼裡卻無比諷刺,他用力甩開侍衛的胳膊,踉踉蹌蹌站起身,用極其嫌惡的目光看著他們倆,

“既是如此,你們當初還不如掐死我”

也好過把他生下來,讓他活成一個笑話。

從這世間最珍貴的嫡皇子,一朝跌落泥潭,成為人人唾棄的私生子。

所有驕傲和自尊被踐踏在地。

皇後二人聞言麵露驚愕,文國公忍不住朝他伸出手,心痛道,“循兒”

聽到這聲溫煦的呼喚,裴循心底湧上一股惡心,驀地驚退一步,

他看著文國公,明明無比熟悉的麵孔卻在眼下變得十分陌生,甚至可憎,這人不再是他景仰敬佩的師傅,而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偽君子,對,偽君子,裴循無法用言語來形容此刻心裡的嫌惡甚至是難過沒有人問過他的意思,給他安了個私生子的名分。

“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近乎扭曲。

所有信念在這一刻支離破碎,他茫然的,渾噩地轉過身,緩緩將頭上的冠帽取下,又發泄一般,將那身嫡皇子王服給一點點剝下來,隨後他穿著一身雪白的中衣,迎著冷冽的寒風,踩著過去他汲汲營營為之奮鬥的屹立在權力之巔的白玉石階,一步一步消失在眾人的視野

也不知過了多久,隻聽見前方突然傳來一陣驚叫,

“十二殿下墜台哪”

文寅昌雙目駭然睜大,拔步而起,踉蹌往前奔去,“循兒”

這聲循兒還未出口,一枚箭矢從徐雲棲手中發出,準確無誤貫穿他胸膛。

一口血自他口中噴出,染紅了奉天殿的台磯,也染亮了漸明的東邊天際。

皇後毫不猶豫拔出發簪,撲在文寅昌懷裡殉了情,裴循一頭栽下高台,昏死過去,其黨羽悉數被當場拿下,關去詔獄。

長夜終於過去了,大殿上方的帝王卻已到了彌留之際,他強撐著扶手劇烈地喘著氣,一陣又一陣咳嗽聲回蕩在大殿,百官紛紛看著他,大

氣不敢出,些許老臣甚至發出嗚咽之音。

有深紅的淤血自皇帝唇角溢出,劉希文跪在他腳跟,一麵替他擦拭臟汙,一麵心痛道,

“陛下,您保重龍體啊。”

皇帝搖搖頭,他視線突然看不太清了,隻覺眼前有無數光影在晃,

“熙王呢”

劉希文扭頭,忙尋到人群中的熙王,“熙王殿下,快些上前來,陛下有話跟你說。”

另一側的秦王聽了這話,頓時大急,趕忙起身道,

“父皇,兒子有話跟您說,您聽兒子說幾句”

可惜很快兩名羽林衛上來,將他摁在了地上。

萬眾矚目之際,熙王就這麼緩緩直起身,百官也跟著抬起眼,視線追隨他而動,從未覺著這位殿下背影如此偉岸渾闊,仿佛一座堅實的壁壘,刀槍不入,百折不撓。

熙王一步一步來到皇帝腳跟前跪下,看著行將朽木的父親,眼眶漸漸泛紅,

“父皇”他淚水深深湧動,抿著唇哭出聲來。

皇帝神情交織著憐愛與愧疚,緩聲道,“冀兒,父皇對不住你”

大約是看不清他,忍不住往他麵前傾了傾,啞聲問,“你怨父皇嗎”

熙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連忙握住皇帝冰冷的手腕,使勁搖頭,

“父皇,兒子沒有怨過您,兒子心裡想的是,父皇冷落我,對於我何嘗不是一種保護。”

皇帝聽了這話,十分欣慰,更多的是愧疚,

他長歎一聲,目色漸漸挪至上方熾亮的宮燈,光色太亮,皇帝有些睜不開眼了,

“冀兒,你心地善良,敦厚穩重,朕把這個江山交給你了荀卿宰輔之才,儘可信之任之,其餘官員你擇賢而用,朕相信你會比朕做得更好”

這大約是熙王印象裡第一次聽到父親諄諄教誨,他稀罕極了,不舍地捧著皇帝的手掌哭得像個孩子,

“父皇,您彆走,兒子還想再孝敬您幾年”

皇帝聽了這話,驀地失笑,艱難地抬起手掌,在他頭頂撫了撫,“你都是做祖父的人了,竟說孩子話。”

看得出來,皇帝此時心情是愉悅的。

但留給他時間不多了,他需儘快安排後事,念頭一起,皇帝驀地振聲,

“荀卿擬旨,立皇四子熙王裴冀為儲君,朕龍禦歸天後,由他繼承大統。”

荀允和飛快提筆寫下詔書,緊接著皇帝又吩咐道,

“再擬一道詔書,封皇七孫裴沐珩為皇太孫,正位東宮。”

荀允和筆尖稍稍一頓,看了裴沐珩一眼,心中佩服皇帝的深謀遠慮。

一朝天子一朝臣,這一輪奪嫡之爭結束,新一輪太子之爭即將開始,以裴沐珩之手腕,東宮之位遲早落在他掌心,屆時必定又是一場血雨腥風。

皇帝顯然是看穿了這一點,故而以遺詔的方式確立裴沐珩儲君之位,杜絕往後奪嫡之爭,變相保護了裴

沐景和裴沐襄,也給熙王解決了後患,朝臣也無任何可指摘之處。

有了這份遺詔,裴沐珩儲君之位牢得不能再牢。

薑還是老的辣。

皇帝交待後事沒多久就闔上了眼,

哭聲從熙王開始,如潮水似的往外蔓延,整座皇宮哀慟一片,就在這片悲聲中,劉希文著人將皇帝挪去殿內收殮,荀允和則親自攙起哭得不能自已的熙王,淡聲道,

“陛下,請您登位,主持大局。”

三日後。

黎明破曉,第一縷朝暉溫煦地落在文昭殿的閣樓。

章老爺子傷勢垂重,裴沐珩將他們祖孫三人安置在閣樓歇息,這個地兒是裴沐珩當值之處,裡頭床榻衣物用具俱全,安全無虞。

這三日徐雲棲和銀杏均陪伴老人家左右,章老爺子卸去了這身沉重負擔,昏睡了整整兩日,直到昨夜方睜開眼,徐雲棲時不時給外祖父施針喂藥,銀杏這丫頭舊毛病犯了,開始喋喋不休,將徐雲棲在上京城的經曆告訴他。

他們仿佛又回到了過去那安然祥和的日子。

老爺子大多時候是不吭聲的,隻偶爾才問一句,譬如自知徐雲棲嫁了當朝太子,就問了一句,

你們有孩子了嗎”

徐雲棲臉一紅,“沒呢。”

老爺子就不說話了。

這三日裴沐珩忙得腳不沾地,每日回得晚,不敢打攪老爺子,便悄悄擠在徐雲棲的小塌睡上兩個時辰,總總天色還沒亮又出了門,東宮還未收拾出來,他們夫婦暫時在此地落腳。

早膳用過,老爺子精神氣好了不少,打算去院子裡走一走,祖孫三人剛下樓,一小內使匆匆奔過來,對著徐雲棲三人行了大禮,

“太子妃殿下,老爺子,陛下在奉天殿召你們過去說話呢。”

大行皇帝剛過身,皇帝諸務纏身,先是重新調整了內閣,安頓了秦王和陳王等人,更著重整頓邊防與十二衛,這三日每日睡不到兩個時辰。

好在荀允和和裴沐珩能乾,給他分擔不少,皇帝好不容易得了空,這才想起此次最大的功臣章老爺子,立即吩咐將人請過來。

章老爺子像是等這一刻等了許久似的,理了理衣裳,正色道,“咱們走。”

到門口發現兩位小內使抬著一把小轎攆候著他們。

其中一人機靈道,“陛下心疼老爺子,恐他老人家走不動,囑咐小的們抬著老爺子去見駕。”

徐雲棲看向外祖父,章老爺子卻是皺了皺眉,連忙搖頭,“萬萬不可,陛下寬宏仁愛,咱們做臣子的卻不能失了本分,還是走著去。”

就這樣祖孫三人不緊不慢趕到奉天殿偏殿,進去時荀允和和裴沐珩均在。

三人正在商議正事,聽到外頭小內使稟報,紛紛止住了聲。

裴沐珩上前主動將老爺子迎進殿。

荀允和目光先是溫和地看了一眼女兒,隨後落在章老爺子身上,露出幾許複雜來。

心裡雖含著恨,荀允和還是起身給老爺子行了晚輩禮。

老爺子看著風度翩翩的女婿,百感交集,念著皇帝在場,終是什麼都沒說,先給皇帝行禮。

皇帝連忙擺手,“一家人,無需見外,來人,給老爺子看座,擺上炭盆。”

徐雲棲陪著章回坐在右下首,荀允和坐在二人對麵,銀杏立在徐雲棲身後。

至於裴沐珩則坐在一旁批閱折子去了。

熙王登基第一道詔書便是讓太子監國,裴沐珩這個太子實則比皇帝還忙。

喝過茶,寒暄幾句,皇帝問起老爺子這些年的經曆。

沒想到老爺子與朕因三十年前這樁案子而結緣,朕原先還覺著自己吃了苦,比您來是不值一提,每每想起您的際遇,朕心痛如絞。”

章老爺子虛乏地笑了笑,眼底含著幾分劫後餘生的安然,“都過去了。”

皇帝又問起了這三年他是如何落入文寅昌之手,老爺子告訴他,

“三年前,臣聽聞老太君病危,想著過去這麼久,也該平安了,便悄悄易容進了柳府見了老太君一麵,可惜那文寅昌是個老狐狸,依舊在柳府布了棋子,我的行蹤被棋子發現,他們的人立即將我抓住帶來京城。”

“不幸中的萬幸,我當時隱姓埋名易容在身,他們辨不出我的模樣,也不知我真實身份,我一路被他們綁在馬車上帶到京郊,終於借著出恭的機會逃了出來。”

“在京郊留下信號後,我一路往東邊跑,關鍵時刻跳下河,又趁亂抹去了易容的痕跡,甩掉了他們,最後跟著一條船抵達通州,混在一群河工裡,可惜這些人個個高手,雖然沒認出來我,卻緊咬著不放。”

“後來輾轉到了通州糧倉,我終於得了機會,便寫了一封求救信給當時的陛下,”

徐雲棲聽到這裡,詫異問,“您不是寫給三爺的”

老爺子也很疑惑,“西州是熙王殿下的封地,我們西州人心裡很景仰殿下,故而我那封信實則是寫給熙王殿下的,是不是王府的人弄錯了,送給了當時的三公子”

“大約如此了,然後呢”徐雲棲繼續問。

老爺子道,“我混跡河工,屢次想脫身不成,後來通州一案爆發,被關去了牢房,我索性也不惱,就安安分分蹲著,可惜對方窮追不舍,得了機會將所有可疑的人帶去了營州,那文寅昌的人從我指腹上的繭認出我身份,以假死的手段將我帶出營州,這期間我屢屢逃脫,可惜最終還是被他們捆住帶回了京城。”

整整三年輾轉數地,草木皆兵,惶惶不可終日,其中艱難困苦忍辱辛酸不足道哉,而這些到老爺子這裡,隻剩一句平平無奇的“都過去了”。

一向冷靜自持的徐雲棲抱著他胳膊哽咽許久。

皇帝歎息不已。

獨荀允和沒好氣道,“您若是早告訴我,也不必吃這麼多苦,更不必害我們父女分離。”

老爺子涼涼看著他,不屑道,“以你當初的能耐你能跟蘇家文家相抗衡多

一個人知道多一份危險,再說了,你不是過得挺好的嗎,妻子孩子熱炕頭,娶誰不是娶,有兒有女,又沒委屈你什麼。”

荀允和頓時氣結,怒道,“你就沒想過囡囡嗎她本不必跟你吃這麼多苦”

老爺子偏眸憐愛地看著外甥女,“囡囡,跟著外祖父是不是比跟著你爹爹要好”

徐雲棲撫了撫麵頰的淚,附和點頭,“是呢,跟著您走遍四海,見識大好河山,學了一身本事,自然是好的。”

荀允和氣得不想說話。

皇帝等著他們一家三口插科打諢一陣,清了清嗓,鄭重其事開口,

“老爺子,這一次若非您,朕難以沉冤昭雪,在朕心中,您是第一位的功臣,朕打算給您封個侯爵,賜您一個院子,您就安安生生在京城養老,如何”

裴沐珩在這時擱筆,含笑望過來,

“父皇,就把熙王府賞賜給外祖父吧,離著嶽父府邸也近,好有個照料。”

荀允和雖然麵露不快,卻沒有反駁,顯然是默許的意思。

不料這個時候,老爺子突然推開外孫女的手臂,慢慢起身,又後退一步,雙膝著地行了大禮。

皇帝見他如此,連忙擺手,“哎呀,您老人家何必這般客氣,都說了,咱們是一家人”

話音未落,卻見章老爺子無比凝重地抬起眼,眼底甚至閃著淚花,

“陛下,您這番厚愛,臣本該感激涕零,隻是臣福薄命薄,不敢消受,如若您真的念著臣一點功勳,不如答應臣一個不情之請。”

殿內眾人微微一愣,就連那一頭的裴沐珩也起身繞案而出。

皇帝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

“什麼事,您直言便是。”

老爺子語帶哽咽,“陛下臣草根出身,沒什麼能耐,也無大誌向,這輩子顛沛流離,如驚弓之鳥惶恐度日,唯一的念想也僅僅是平安二字。”

他視線挪到徐雲棲身上,看著端方明麗的少女,那朝露般的眸眼清澈無垢,這樣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又如何在壘壘白骨的後宮立住腳呢。

眼下裴沐珩與徐雲棲新婚不久,情意綿綿難舍難分,待他登基,待一個又一個女子入宮之後,無儘的爭風吃醋奪嫡之爭,遲早能磨掉這份感情,而皇宮終究也會成為徐雲棲的墳塚。

柳家殷鑒在前,奉天殿前的血還未乾呢,他決不能看著徐雲棲重蹈覆轍。

老爺子重新望向皇帝,一字一句含淚道,“雲棲醫女出身,拋頭露麵,無德無才,不堪太子妃大任,臣懇請陛下賜雲棲與太子殿下和離”

殿內死一般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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