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說是她生辰八字不好,克的。”
“什麼克的?昨晚明明姓唐的那位,仗著自己有身子,先衝撞了她。你說提什麼不好,偏偏就在眾人麵前提她被退婚的事?倘若她不退婚,說不定如今我們的小小少爺都生下來了,誰敢這麼冷嘲熱諷——”聲音驟然消失。
顯然是兩人之間,有人記起樓上還有時宜,很快停止了議論。
時宜短暫地品味這幾句話,震驚於早產後,那個孩子的死去。她還記得,當初在金山寺旁吃飯,忽然闖入的唐曉福。
這個話題中那個克了唐曉福的“她”,時宜猜不到身份。
但顯然,曾和那個“她”有婚約的人,是周生辰。
她首先想到的,是在西安聽說過的未婚妻。但很快就推翻了這個可能,按連穗說的話,這個“她”若不和周生辰退婚,早已有機會生下孩子。那時間上來說,應該是比較遠的事情了。
所以,還有彆人嗎?
他在過去二十八年裡,有過怎樣的故事,她一無所知。
如今看到的文質彬彬,波瀾不驚,似乎對男女□□不太熱衷的周生辰,究竟有怎樣的過去?像個迷,越接觸的多,越不懂的多。
時宜,你要耐心,慢慢去了解他。
午後,周生辰姍姍而歸。他今日穿著深藍色的襯衫,黑色長褲,周身上下色調暗沉,惟有袖扣泛出了細微的銀灰色光澤。他安靜地在她身邊坐下來,鬆開袖扣,輕輕籲出口氣。
“下午去接我爸媽?”她給他倒杯水。
“事情可能會有些變動,”他似乎在思考如何措詞,“家裡出了一些事情,確切說,有了白喜事,不宜在最近辦紅喜事。”
時宜恍然。
這個道理是對的,所以她點點頭,倒是沒有追問。
周生辰看她並不驚訝,猜到了什麼“聽到連穗她們說了?”
她吐了吐舌頭,輕聲說“是偷聽到的,你千萬彆怪她們。”
他眼底有隱約的笑意“這個宅子,大小院落有68座,房屋1118間,人很多,也很雜。所以——”他停頓下來,時宜疑惑看他“所以?”
“所以,總難免有閒言碎語,真真假假的,聽過便罷,不要想太多。”
她笑“知道了。一般電視劇裡的大家族,都這麼演的。”
這場訂婚倉促取消,她雖能理解,卻總要和父母交待。
兩人大概商量了一些措詞。
周生辰給她父母打了一個電話,很誠懇地抱歉,寥寥數語交待清楚。幸好隻是訂婚,母親也覺得人家家中出現了白事,無論如何現在訂婚都有些不妥,況且,也有些不吉利,所以很快就釋然,取消了行程。
隻是母親多少有些微詞,自始至終,周生辰的母親都沒有任何禮貌的交待,絲毫不像是即將結為親家的態度。時宜含糊笑著,解釋說他母親對這件突發的白喜事,很傷心,所以顧不及這邊的禮數。
“時宜,”母親的聲音有些心疼,“媽媽並不需要你嫁的多好,那樣的家庭,如果你覺得不適應還來得及。說實話,你們這些年輕人,結婚離婚都像兒戲,何況訂婚,你還有很多機會考慮清楚。雖然我挺喜歡那孩子的,但也不想你處處要比人低一等。”
“知道了知道了,”她笑,玩笑說,“我會慢慢樹立我的地位的,女權至上。”
母親被逗笑,囑咐她不要虧了禮數,探望下早產的親戚。
母親這麼一提醒,她也想起,是要去探望探望唐曉福,畢竟也算和這個兄嫂有了一麵之緣。問周生辰時,他卻解釋說人已經離開了鎮江,時宜隻能作罷。
周生辰臨時改變行程,準備明日就送她返滬。
他午後去處理餘下的大小事宜,剛走不走,周文幸便忽然而至,說受了哥哥叮囑,要陪時宜四處走走。時宜本就對如此龐大繁複的老式建築很感興趣,自然樂得閒走。
這種江南老宅,皆是長廊接著長廊,院落緊挨院落。
不像西北的大宅子,每個院落中都有分明的進出大門,規整刻板。
“我大哥哥說,一定要帶你去一個地方,”周文幸笑得時候,露出一顆尖尖的虎牙,可愛極了。時宜猜不到“是什麼地方?祠堂嗎?”
周文幸噗地笑了“那種地方平時不太好去,而且去了也沒什麼好玩的。我現在不告訴你,到了你就知道了。”
她們走得深入了,附近的植物已經漸漸都被竹子取代。
竹子並不濃密,稱不上是林,但伴著水聲和微風,就讓人有種清涼感。穿過一道窄門,竹林愈發茂密,卻已經能看到有三層高的老舊建築,在不遠處安靜矗立著。
“喏,就是那個藏書樓,”身邊的周文幸告訴她,“我大哥哥說,你曾問他關於藏書樓的事情,所以他猜,你應該會喜歡這個地方。”
有風吹過竹葉,沙沙作響。
她想起,她在青龍寺的時候,問他可曾去過那種老式的藏書樓,有一層層的木架,無數的書卷。彼時他看似聽不懂的神情,隻薄笑著,似是而非地說他經常去的地方,是一層層木架上,放置著試驗所用的器具。
未曾想,這裡當真有這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