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令!
濃重的墨色渲染了整片天,鉛雲低垂,不見繁星,隻有凸月高懸。夜間的山林更為靜謐,一絲風劃過興許都會留下細碎的聲響。
書案上隻燃了一盞蠟燭,昏黃的光亮堪堪照明這幾寸小小的書案而已。
我看著封涯十三勢的劍法,怔怔入神。
五天前的忌日,我得知噩夢的緣由。
“你也要……有自己的考量了。”
我的考量……
半晌,我掙出許承晉溫暖的懷抱,擦乾眼淚,帶著決絕的恨意說道“我的考量,當然是報仇!”
“如何報?”
我抬起頭和師父對視“他們不是做夢都想要山月令麼?我偏不會讓他們得到!”
師父似乎早就猜到我會這麼說,又問道“你拿到山月令之後呢?”
我哽住了。
是啊,得到山月令之後呢?是要獨占這些錢財,還是拿著翊君劍稱霸天下,亦或是殺儘廟堂所謂的奸邪?
“天下亂,則百姓難安,我老了,早沒有少年時以天下為己任的鴻鵠遠誌了,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師父閉了閉眼睛,“現在,決定權在於你。”
“我……我也不知道該如何……”
“嘖嘖,老頭子,這話未免有些冠冕堂皇,你直接說你想讓我們倆怎麼做就得了。”
“逆子!真是氣死我的貨色……”師父瞪了他一眼,“我說了,現在決定權在於子斕,她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旁的我不會乾涉。”
師父摸了摸我的頭頂,寬厚的手掌像父親一樣。
“你也到了該下山遊曆的年歲了,我若再拘著你於你也無益……去吧,去看一看這天下之景,雖然現在大多殘敗不堪了,但終歸能長長你的閱曆。”
我忽然又想到了一個很久遠的畫麵。我窩在娘溫暖舒適的懷中,看著天上一輪碩大的圓月,吃著娘親手做的水晶桂花糕,爹和三個哥哥一邊喝酒一邊行酒令,我偶爾冒出前言不搭後語的詩詞能惹來他們四個的哄堂大笑。
爹爹喝醉了,含糊不清地問我將來想做什麼。我說,阿夙想要雲遊四海。爹爹又笑了,點著我稚嫩的臉頰說,等爹爹致仕了帶著你一塊去……
那時候我幾歲,已經記不得了。
我不由得放下手頭的書冊扶額,一股心酸在心間翻湧。
彼時我還是個無憂無慮的高門小姐,隻曉得出了事還有爹和哥哥們頂著,時移世易,再也回不去了。
一串輕微的腳步聲傳來,我立刻警醒睜眼,直立起身。隻見夜色裡一抹桃紅身影款款而來。
“茹兒?”我迎上前去,發現她又拿了一個碟子,上麵是牛乳菱糕,還散發著誘人香氣。
“師姐,我瞧著你房裡還亮著,知道你這幾日一直睡不好,今日特意給你開個小灶。”祁茹甜甜的笑著,“師父和師兄都沒有,你是獨一份。”
“你啊,平常練功總愛偷懶,都把心思花在廚藝上了……”我嘴裡雖然責備但心裡一暖。
祁茹拱了拱小鼻頭,“我才沒偷懶,我在下廚這方麵那叫天賦異稟!”
“好,天賦異稟。”我掐了掐她的臉蛋兒,“東西也送到了,快回去睡吧,不然明日早功該起不來了。”
“師姐,我明天和你們一起下山。”
我一驚,連忙咽下嘴裡剩餘的糕點“你……”
“我和師父都說完了!”她馬上打斷我,一副不容置疑的樣子,“師父已經允許我和你們一起了。”
我還是不放心,緩緩道“茹兒,我們下山不是去玩的,可能,可能會有危險的……”
“我知道,師父粗略地給我講了你的事……”她握住我的手,“師姐,我此次下山,不僅是為了你,我也是有我的原因的。”
我瞬間就明白了。
其實她也是個可憐人。當時隆冬寒月,大雪紛飛,我們撿到她的時候她已經快要被凍死了。她清醒後告訴我們,因為流寇母親慘死,自己又和父親失散了。
她比我還小一歲,小小的身軀羸弱不已。師父實在不忍心,索性收了她當關門弟子,從此定居在檀州蒲山上。
即使這些年她逐漸開朗樂觀,但我清楚她從未忘記過她的父親。
“你要尋你父親,是不是?”
“師姐真聰明……”她眼中的光黯淡下來,自嘲一笑,“是死是活,總得要個說法。”
我緊了緊她的手“也罷……既然師父同意了,我攔著你也沒用。此次途中,避免不了凶險,我和師兄若是保全不了你,你一定要保全你自身,知道嗎?”
她點頭如搗蒜“師姐放心,我努力不給你們拖後腿。”
我們二人在昏暗的燭火下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