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複婉很快就睡著了,然而睡得並不安穩,眉頭緊皺,還伴著夢囈。
我讓祁茹先守在一邊,自己又挪到許承晉身旁。
草席上,杏白長衫規規矩矩地仰麵躺著,黛色勁裝以手為枕,側著身子蜷在一起。
我用眼神示意他,他掃了一眼呼吸平緩的兩人,輕聲道“白的叫遲隱,黑的叫薑渡,剩下的人家一個字都沒透露。”
我未置一語,但心裡想著,以他們二人的武功,都用不著偷襲,就算正大光明的打,我拚全力都不一定是他們的對手。
“罷了,說不定天亮以後人家就不跟我們同路了。”
我也輕聲回道。
但是心底莫名的有一點點失落。
皮相果真是個害人不淺的東西。
夜裡的風吹草動似乎都會被放大,我的耳邊漸漸傳來一串踉蹌的腳步聲。
我與他對視一眼,彼此的眼中充斥著警戒。
我拿起千殊橫在胸前。此時我已覺草木皆兵,容不得自己有半分馬虎。就在下一刻,衣袂紛飛的輕響在我耳後,我回頭時隻見本來睡著的兩人早已拿起佩劍枕戈待旦。
遲隱見我看他,他亦看向我,黑曜石一樣的眸子在夜裡格外明亮。
我移開目光,朝著對麵發呆的祁茹小聲喊道“茹兒!茹兒!”
祁茹嚇了一跳,看見我們如臨大敵的模樣一時有些慌神,手忙腳亂的抓起佩劍站起來護在蘭複婉身前。
許承晉怕祁茹一個人落單會出危險,握了握我的肩膀後竄到她的身邊。遲隱見狀,緩緩踱步到我前麵,挺拔的身姿把我的視線擋上。
有女人的嗚咽聲回蕩在寬闊的四周,如泣如訴,幽怨悲涼,而後又幻成癡狂的大笑,笑聲摻著嘲諷,卻分不清到底是哭是笑。
一位穿著素白喪服的枯槁女子跌跌撞撞的走過來,行跡迷亂,舉止瘋癲,容顏憔悴不已,隻能依稀看出曾經略有顏色。
她看著我們這麼多人拿著兵器,有些呆愣,淚水不自覺的滑落。
就當我們以為她會突然抽出武器暴起的時候她突然撲通一下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
“各位神仙!各位神仙!救救我家郎君吧!”
她磕在磚地的悶響聲極大,三下過後額頭已經見血,可她完全沒有要停下來的趨勢,竟是要活活把自己磕死一樣。
我上前扶起她,她還要掙紮,我微微使了一點力氣她便癱軟不動了。
“這位娘子,你家郎君怎麼了?”我怕驚到她,輕聲問道。
她簌簌地落下淚來,支離破碎的哭聲劃破了安靜的夜。
“他們都說……都說我郎君死了……我不信,我不信!他應過我的,他說他會回來的!”她突然死命抓住我的胳膊,“你們都是神仙,你們幫幫我,幫我救救我的郎君啊!”
我看她一身慘白喪服,身上還帶著燒紙殘留下來的煙灰味,心下隻道這姑娘怕是瘋了。
她見我不說話,身體忍不住發抖,慘白的麵色透出些灰敗的青色。她看著我,像看見了厲鬼,恐慌過後,她又一下掐住了我的脖子,其力之大我竟沒有瞬間掙開。
遲隱鉗住她的手腕,猛然一擰,那姑娘吃痛放開了我,他順勢把我帶回他的身後。
薑渡上前用劍阻她,威脅似的抽出一半,劍身通體泛著藍光,即使在夜間也清晰無比。那姑娘忌諱著,不敢再上前,但看著我的眼神仍然怨毒。
“趙鈺,你這個……你這個卑鄙的混蛋!我詛咒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趙鈺!
那個……害我家破人亡的趙鈺!
多年積壓的怨恨在這一瞬間傾瀉,似乎隻要聽到這個名字,我的身體就止不住的發冷,血液都快要凝住了。多少個無法入眠的夜裡,心中一點一點攢著的仇恨猶如洪水猛獸,僅僅是聽見這個名字而已,我卻已經控製不住顫栗的雙手。
我剛想再次上前問話,陡然發現遲隱亦是氣場一變,眉目凜然銳利,已經不是初見時的淡泊,而是帶著濃濃的憤然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