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令!
黑沉沉的夜,仿佛無邊的濃墨揮灑在天際。前方有星星點點的火光,照亮了軍營的每一處角落。即使在人們都要休息的夜裡,軍營仍然沒有放鬆警惕,巡夜的士兵全副武裝,嚴正以待,唯恐漏掉一絲風吹草動。
我們一行人被軍隊包圍著,每個人的心裡都在提防著。走在最前麵的遲隱拿出不容置疑的氣勢,倒是叫身邊的士兵不敢輕視。我跟在他身後,兩人的衣裳隨著走動會碰到,他猶疑了片刻,還是抓住我的袖子,讓我再近他一步。
我承認自己的武力著實不如他,但也不算一點用都沒有的吧?
我心裡有點鬱悶,但到底沒有掙開他。
薑渡效仿他師兄的做法,拉著祁茹的衣袖,提醒她不要亂瞟亂看。蘭複婉垂眸安靜地走著,許承晉護在她身後,高大的身軀籠罩著她,投下了一片令人安心的陰影。
領頭軍把我們帶到一處最大的帳篷前,一揮手,身邊如同蠶蛹一般死死圍繞不留縫隙的士兵頓時散開。
他回頭,衝著祁茹和藹道“姑娘請進吧。”
我們麵麵相覷,這是要她一個人進去。看著這個帳篷的規模和周圍把守的人數,根本就不是普通小兵應有的製度,她一個人能不能應付……
我撥開遲隱走到他麵前,平靜地說“這麼多人一起進去的確不合規矩,但我師妹年紀還小,怕言語間冒犯了將軍,不如我和她同去?”
遲隱一把按住我的肩膀“彆鬨。”
我回過側臉,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背“我沒鬨。將軍來的時候也明確地說要找兩位姑娘,現在隻邀我師妹一個人進去,莫不是鬨我的笑話?”
此番話其實有些無理取鬨了,但我不能丟下她一個人。
“女俠果真是口齒伶俐,在下佩服,佩服。”領頭軍哈哈一笑,“自然是可以的,不過就勞其他人先去彆處等候了。”
遲隱的手並沒有放下,反而使了一點力氣。我回身對他寬慰一笑,也用了一點力氣握住他的手腕“彆擔心。”
祁茹水靈靈的大眼睛此時盛滿了擔憂,我拉住她的手緊了緊,昂首闊步地走進帳篷裡。
奇怪的是,這個營帳雖大,但裡麵卻樸素得很,沒有我想象的那樣威風八麵,最顯眼的是一張長弓和一把厚劍,端正地擺在一旁的案台上。
坐在上座的是一位中年男子,麵相滄桑粗糲,眼神銳利,續著胡子,肩寬腰闊,渾然一股將領風範。
我的預感已經實現一半了。
我抱拳道“草民薄子斕,拜見王知將軍。”
王知波瀾不驚的麵孔並未出現半分驚訝,隻是微微頷首,打量著我,不知道在想什麼。
祁茹從我身後緩緩站出來,也一同抱拳道“草民祁茹,拜見王知將軍。”
王知瞳孔驟縮,出言問道“你說你叫什麼?”
祁茹的頭低的更深了“草民祁茹。”
“祁茹······祁茹······”他失神地念著她的名字,眼神複雜,“抬起頭來。”
她抬起頭,嬌俏可人的麵容在燭火的光影下更顯靈動。
王知仔細地端詳著她,她也直勾勾地盯著王知看。
我上前一步,擋住王知灼灼的目光“不知將軍大動乾戈尋我二人前來,所為何事?”
王知調整一下方才有些失態的樣子,上身前傾,雙臂撐在桌子上“本將軍聽聞,你們在尋人······不知那人姓甚名誰,家住何方?本將軍南征北戰多年,或許有所耳聞。”
大名鼎鼎的忠武將軍竟然乾起替人尋父的買賣,傳出去不知道要被人如何評價……
祁茹不等我回答,自己搶先說道“是我在找我爹,他叫祁鶴。八年前的冬天,檀州烏奎鎮被流寇洗劫,我娘慘死,我和我爹走散。”
“這一散,就散了八年。我命大,在蒲山腳下快被凍死的時候,師父撿到了我,自此我才算重新有一個庇護。”
“這些年,我一直都渴望找到我爹,可是我太小了,師父不放心我一個人闖蕩,他說讓我安安心心地在這裡等待,總有一天我爹會來找我的。”
“我等啊等,一直都沒有等來他,從春等到冬,從冬等到夏,等到我都快要忘記他長什麼樣了,他還是沒來。我在心裡埋怨他,怪他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要我了,或者是他已經死了,所以才來不了的?”
“一想到他可能死了,我就覺得我自己實在混帳,怎麼非要詛咒自己的爹死呢?萬一,萬一他還活著,萬一有一天他來尋我我卻不在,那該怎麼辦呢?“
“於是我一直老老實實地待在蒲山上,跟著師父學藝。我沒有師兄的天資卓越,也沒有師姐的勤學苦練,我壓根就不想靠著武藝謀生,不過是為了將來自己出門尋父的時候少受點欺負罷了。”
“誰讓我爹不來找我,那就隻好我去找他了。是死是活,總得討個交代,也不枉我執著了這麼多年……”
“王知將軍,您說我爹要是還活著的話,也不來找我,是不是太不懂事了些?”
祁茹講著講著,聲音不自覺地染上委屈的哽咽,眼眶再次通紅,卻倔強地不讓眼淚流出來。
她忍了這麼多年,終於在此刻將內心所想一五一十地吐露出來,個中辛酸,非他人不能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