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國公眯著眼眸細細打量麵前的少女,半晌輕歎“你真不像是我妹妹的女兒,我記得你爹,也不是這樣性子,你剛來的時候,也不是這樣……”
蘇晴微微一笑,不說話。心裡想著的卻是,若自己跟他說,我想要你兒子,那會怎麼樣?
但她畢竟還是沒有說出口。想來以他成國公的身份,即使再待自己這個外甥女疏離,也不會要自己妹妹的女兒給他兒子做小,可即使是平妻,蘇晴也不願意。那要蘇慕白休了孟嬋娟嗎?先不說孟嬋娟對她那樣好,在這個時代,夫君就是一個女人的天。
這樣的事情,蘇晴做不出來。所以最好的結果,還是她快些尋著回去的方法。
成國公輕輕按著眉心,這個動作蘇慕白與他極像,蘇晴心中便又生出些許難過來。隻聽他說“回去吧,好好歇息。”
成國公命人送蘇晴離開,引路小廝卻未帶她回北偏院,而是一勁兒地往東跨院去。蘇晴發覺不對,對方卻說是少爺的意思。她便不能硬推。
今夜的天氣並不冷,天上還有月,蘇慕白正與肅王爺在園中夜飲,見蘇晴來了,蘇慕白立時起身笑道“晴晴。”
蘇晴上前依次對二人見過禮,隨口問道“孟姐姐呢?”
蘇慕白道“你表嫂去後廚親備下佐酒菜,一會就過來。”
蘇晴說孟姐姐,蘇慕白卻偏要說是表嫂,蘇晴心中重重哼了一聲。
肅王爺忽然失笑了一下。
蘇晴心中一驚,難道自己的心思,又被他看穿了?
蘇慕白道“怎麼了?瞻遠。”
肅王爺擺擺手,道“光是飲酒未免無趣,不如我們便投壺為戲。投不進的,便自罰一杯。”
蘇慕白道“這主意不錯,晴晴也一起來吧。”
投壺啊!這麼通俗易懂,老少皆宜的遊戲,蘇晴雖也知道是什麼,但卻從未試過,水平自然可想而知。可眼下又不宜示弱,便咬著牙應下。
結果自然沒有任何意外。當他二人滴酒未碰,蘇晴卻要飲下第二杯的時候,蘇慕白攔住了她,說“晴晴身子弱,這一杯,還是表兄代勞了。”
在她反應過來之前,他便奪過她手中的杯子,就著她方才嘴唇觸碰過的地方,一飲而儘。蘇晴的麵上頓時又燒灼了起來,幸而夜色遮掩,並看不清。
蘇慕白放下杯子,蘇晴看著他卻又覺得恨。最惱,就是這樣無情又有情。
肅王爺歪著頭看他們,一頭青絲映著明月披散在肩頭,麵上笑而不語。
蘇慕白便要執箸進行下一輪,肅王爺卻劈手攔住了他,說“慕白,我們方才可沒有規定,說這喝酒還能由人代勞的。”
蘇慕白笑道“瞻遠待自己人向來寬厚,何必要故意為難我們兄妹?”
肅王爺看了看蘇晴,說“既不能喝酒,那便做首詩吧。聽聞這可是你的強項。”
蘇慕白道“可以麼,晴晴?”
蘇晴望望一旁埋葬有蘇雪白屍身的梅樹,想到昔日溫存都已成過往幻夢,不由悲從中來,脫口便道“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隻道是尋常。”
待她吟完許久,另外二人都不說話,她自己心中也覺得難受。
靜默良久,蘇慕白道“詞是好詞,隻是未免……淒涼了些。”
蘇晴瞟他一眼,並不做聲。心想你要我難受,我也不讓你好過。
肅王爺忽然笑道“你這表妹,果然很不尋常。”
時辰漸晚,蘇慕白與蘇晴親將肅王爺送到府門口,蘇慕白便要送蘇晴回去。蘇晴本想推拒,想了想便也由他。
夜已很深,她本以為以他的性子,將她送到門口便要走了,誰想他竟進了屋中坐下,又將墨池與淑兒支去了外間。
蘇晴不解其意,側眸看他,他並不回避她的目光,也在燈下凝視著她。蘇晴心中憤恨,便想戲弄他一下,探出手指,觸了觸他的睫毛。
他眨著眼退開,麵上略紅,沉定了一會說道“莫要頑皮。”
這句話落在耳畔,兩人都覺得有些熟悉。從前蘇雪白淘氣的時候,蘇慕白就常常這樣說。蘇慕白拋開心中這個荒唐的念頭,凝視著蘇晴燈下的容顏。她生的,確實很美,難怪會遭京中那幫小姐們的嫉妒。
蘇晴則在心內暗想,若不是看在孟嬋娟麵上,我一定更頑皮些。可是……蘇白明明就是她的呀,明明是孟嬋娟搶了她的人,她為什麼要覺得內疚呢?蘇晴甩了甩頭,拋開這種複雜的感受,說“你有話對我說?”
蘇慕白點頭。
蘇晴說“有話就快說吧,不早了,我想睡了。”還有句話,就是,孟嬋娟尚在等你。可她一想到那個畫麵,心就痛得在滴血。
蘇慕白躊躇了一會,試探問道“若讓你成為肅王妃,你可願意?”
酒勁連著氣血一起翻湧,蘇晴壓抑下心間翻滾的痛意,道“這就是你的目的?”
蘇慕白不語。
蘇晴想要笑,嘴角一動眼角卻滑下眼淚。
“你不要這樣……”蘇慕白道,“我說過,會為你尋一個比徐景行更好的夫婿。朱瞻遠,是最好的人選。”
“最好的人選?”蘇晴說,“就因為他是個王爺?”
蘇慕白微微蹙眉,“你覺得他不好麼?無論相貌還是才學、地位……”
下一瞬,蘇慕白便又看到了蘇晴臉上,那種仿佛貓兒發怒一般的神情。讓他想到小小的白貓兒,弓起身子與守衛們對峙時的場景。
“他好不好與我又有什麼關係?”蘇晴的麵色很有幾分凶惡,“你既問我願或不願,那我就明確告訴你,我不願!還有,我的事情,也不需你操心,表、兄!”
蘇慕白靜靜地看著她,沒有說話。良久,他說“好,我知道了。”
望著他的身影離去,蘇晴覺得自己仿佛被抽乾了力氣,身子連著心一起,越來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