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燃！
可能是有人看不下去，去薑皇後那兒通風報信，所以薑皇後來了。
事情很快解決，皇後貼身宮女思月將星茫抱過來，在韓洛泱的安撫下，他才逐漸停止了哭泣，情緒也開始平複。
薑皇後用帕子給星茫擦去小臉上的淚痕，一邊憐愛地說道:“小臉都紅了，你哭的我心都碎了。”
星茫委屈地抽噎，被思月抱著，但又努力靠在韓洛泱的肩上，小手還捏著她的衣角不放。
至於星燃，他看都不看一眼，不僅如此，這三個月累積的好感也基本清零。
“星燃！”
“皇後娘娘。”
“你可有解釋的嗎？！”
星燃看了一眼韓洛泱:“小臣隻是不想星茫太依賴郡主了，如果不出意外，郡主年關一過就要返回北地，到時星茫離開她更不習慣。”
是的，過不了多久她就要回北地了，這是達柘親手寫的信上提及的，他擔心妹妹的身體狀況，又怕妹妹傷口未愈路上出岔子，所以讓她養好傷儘快回來。
韓洛泱看他低垂眼眸的樣子，一時間也不知道他臉上的神情算不算失落？
韓洛泱苦笑搖頭，或許是自己自作多情吧。
“那也不該這樣對一個孩子，他哪懂這些？小孩子沒有大人那份心思，洛泱今天在，他就今天依賴她，明天若走了，那就是明天的事了。”皇後輕聲歎氣，“茫兒自出生起就失了母親，一直沒什麼安全感，你多容著他點，這種滋味你懂，所以你的父王從沒苛求過你，不是麼？”
這話揪得星燃五臟六腑都疼。
“算了算了，他就是想多陪陪他兒子。”韓洛泱生怕薑皇後再多說幾句，喚起星燃痛苦的回憶，於是連忙打斷她的話，“慢慢來吧，茫兒會長大，會懂事，一切都會好起來。”
……
哄著星茫睡下，韓洛泱從寢殿裡退出來，就看到星燃一直站在廊上，時不時還往裡瞥一眼。
“你還是很關心他嘛！”
星燃沒說話，負手轉身就走。
“好了，他睡著了，過來門口坐一會兒。”韓洛泱說罷，坐在廊下放著的矮凳上，一旁的桌上擺著紅泥火爐，上麵還溫著一壺黃酒。
看他過來坐下，韓洛泱便倒了一杯黃酒給他，又倒一杯給自己，卻被星燃一並拿了去，隨後又讓宮女給她倒杯熱水喝。
韓洛泱並沒堅持要喝酒，而是將裝有熱水的杯盞捧在手裡，輕輕吹去上麵的一片氤氳，說道:“小孩子嘛，最需要的就是陪伴，我走以後你就把他接到身邊自己照顧，時間久了，自然他就離不開你了。”
“還是在皇後娘娘身邊養著最好，我不會照顧小孩，也教不好他。”
“慢慢學呀，我也沒帶過小孩，但我知道他們可以感受到你對他的情緒，隻要你真心對他，他會感受到。”韓洛泱說罷，轉頭看著他，“演武場後山，你說你不配，你究竟是惱他，還是恨自己？”
星燃閉上眼睛，過去種種都浮現在他眼前——城破人亡，陰陽永隔，就好像發生在昨天。
“惱他，若沒有他，渺渺當日可逃可活，更恨自己，恨自己為什麼當日什麼都做不了，父親讓我們逃，我卻還要任性回去？說到底還是我的錯，她生活在這椒房殿裡，我偏偏闖進她的生活，我帶她回涼國，我讓她陷入絕境……”
他的身子微微顫抖，這些一直壓在心裡的話，他今天終於說出來了。
關於薑炘的事，韓洛泱也聽過一些，如今又聽星燃說的，大致也湊出了完整故事，一見傾心，少年夫妻，感情自然是深厚到無人能及，他的難過，自己雖未曾經曆，但也感同身受。
“阿燃。”韓洛泱拍了拍他的手背，“沒有哪位母親會後悔生下孩子，尤其這孩子的父親是她愛的人，靜和公主也一樣，她死前囑咐長安帶他來帝都，就是希望孩子平安，也希望他能陪著你，讓你身邊有家人，你不要總帶著愧疚和抗拒對他，他什麼都不懂……過去的事無法改變，你必須向前看。”
“時間不早了。”說話間天空又飄起蒙蒙細雨，星燃縮回手揉揉眼睛，“我先回行館了，你好好養傷，明日若是有時間，會來看你的。”
……
雨停了，天邊烏雲散儘，一輪明月高掛，明亮的如同被雨水洗刷過一般。
“星燃你慢點兒，也不怕腳下一滑摔死。”江沅一邊抱怨，一邊跟著他上了屋頂，踩著黛瓦走上去坐下。
半個時辰前，他的這位異姓兄弟找到他，請他喝酒吃飯，本以為他有事相求，但全程都沒說話。
酒足飯飽以後本以為要各自散去，卻又被他帶到屋頂上來。
來就來吧，他江沅願意奉陪到底。
但星燃依舊悶聲喝酒，一句話也不說。
“你這是什麼情況？”江沅問他，兩人都坐在這兒看著月上中天了，依舊是這樣默默坐著。
直到星燃壺裡的酒見底，他才暈暈乎乎地指著月亮:“你說，真的有‘泉下有知’和‘在天之靈’麼？”
“不知道。”江沅搖頭，“你彆看我出身不好，但我也是讀聖賢書的，先賢說敬鬼神而遠之，所以這些我不討論。”
“如果真有，渺渺看到我這樣，會想和我說什麼呢？”星燃兩手撐在瓦上，抬頭看著月亮，“看到我這個樣子，會生氣麼？”
“渺渺是是誰？”江沅問。
“我發妻。”星燃補充了一句，“已故的發妻。”
“那就要看什麼事了。”江沅抱著手臂，歪頭看著月亮苦思冥想，“我不知道你具體說的什麼事，但是你可以換位想想，如果死了的是你，你死已是定局，而對方做這樣的事，你若……不管是泉下有知還是在天之靈，你會怎麼想呢？”
他還真沒這樣想過。
“我試試。”星燃說著，索性躺了下來，看著月亮，逐漸覺得視線模糊……
渺渺，渺渺……
如果死的那個是我，活著的你經曆著這一切，我會怎麼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