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誰啊。”韓二麵色難看地看向阿琅。
他覺得眼前的女人看上去有點眼熟,但怎麼也不知道對方是誰。
“顧六,他姐姐。”
阿琅扔掉手中的繩子,淡然地看著韓二。
韓二愣了愣,聲音驚詫,“你就是那個渾身土腥味的村姑?”
“顧瑞照,你們靖安侯可真是沒人了,竟然讓個村姑來救你。”
韓二指著阿琅哈哈大笑。
阿琅看著笑得前仰後合的韓二,緩緩說道,
“怎麼?你們韓家家大業大,怎麼不見一個人來理會你?很值得驕傲嗎?”
韓二看看四周,表情一僵。
顧瑞照扯了扯嘴角,帶出一點暢快的笑來。
原來,這位六姐,不僅僅會打人,會嚇人,還會噎人呀。
韓二到底不是官場老油子,年輕著呢,想要反駁阿琅,半天也擠不出一句話來。
阿琅看向顧瑞照,
“你是還想繼續賭約,還是跟著我走?”
顧瑞照不自覺地攥了攥指尖,心底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顧瑞照,你搞什麼?賭約是你自己下的,怎麼,想做縮頭烏龜了是嗎?”
“今日你敢走,明日你膽小鬼的名聲就能傳遍上京。”
韓二說不過阿琅,隻能把氣發在顧瑞照的身上。
阿琅轉過身去看韓二,忽然笑了起來,朝他招手,
“二公子,剛剛家祖母派我來時,讓我態度一定要好,不如,咱們到一邊去說說話。”
韓二聞言,心想侯府真是沒人了,派個姑娘出來拋頭露麵,還想低聲下氣的和他道歉。
本來他還想讓阿琅當著大家的麵把要說的說出來。
隻見到阿琅那誠懇的模樣,想著到底自己是男人,不能丟了男人的骨氣。
隻要這位六姑娘把話說好聽了,今日這個賭約不繼續也沒什麼。
反正他也沒想跳。
他跟在阿琅的身後到了邊上一間屋子裡。
他接觸過的姑娘都是和他姐姐韓明珠一樣的貴女,渾身上下帶著貴氣,不可侵犯。
還從來沒有過像顧六姑娘這樣的。
何況,顧六姑娘完全不像外界傳聞的那樣啊。
韓二有些好奇。
這位顧六姑娘會如何的給他道歉。
新鮮!稀奇!
剛進門,還沒等他開口,阿琅突然將手中的繩子好像一條遊蛇,從他的身上往上滑,滑到他的脖頸,最後落在背上。
韓二疼得‘嗷嗚’一聲,刹那間,他被這一下給抽得神魂顛倒。
他連忙要往外跑,怒道,
“你這個村姑,敢打我!”
跟在後麵進來的顧瑞照也是驚呆了,莫名的想起那次被阿琅掌摑的經曆。
原來這位六姐,讓人道一邊來,是為了更好的下手打人啊?
剛才他還誤以為六姐是要給韓二道歉,丟侯府的麵子呢。
顧瑞照一邊看,一邊躲,光看著,就覺得疼。
六姐……真厲害!
韓二被打的嗷嗷叫,想要逃,可繩子啪得打在他的狡辯,擋住了他前進的路。
“彆打了,痛死老子了。”
“顧六,小心我去陛下那裡告你……”
“死了爹娘的孩子就是……”
“哎呀……彆打了,我錯了,痛痛痛,顧六,顧姑娘,顧姐姐……”
阿琅冷淡地看著韓二求饒。
“也好,那就去陛下那裡吧。”
韓二聽到阿琅真要去陛下那裡,頓時把嘴裡的話給咽回去了。
真要去陛下那裡,他沒被陛下懲罰前,就先被他爹給打死了。
“顧姐姐,我錯了。你能停手嗎?”
韓二咬牙切齒。
雖然說這樣求饒很丟臉,可是好男兒那是能屈能伸的,他怕自己沒到皇帝麵前,就先被打死了。
他爹對他行家法,那都是用板子,棍子。
原來還有一種東西打人比這些都還要疼。
他的背上火辣辣的,好像骨肉都要分離開了,這簡直比刑部大牢審訊犯人的刑罰還要厲害啊。
韓二覺得,他不是慫。
阿琅捏著麻繩,看向韓二,慢吞吞地,
“道歉。”
韓二見繩子終於沒再落在自己的身上,抬起頭去看阿琅。
“道歉?我為什麼道歉?”一邊說,眼睛看向阿琅手中的繩子好像動了動。
他連忙大叫,“我道歉,我道歉,可我怎麼道歉啊?我不會啊……”
韓二公子韓嘉年,從出生就長在蜜罐子裡,還真沒給人道過歉。
是真的不知道。
阿琅將麻繩繞在手上,淡淡地,“你今天都說了些什麼,腦子動起來,好好想想。”
韓二懂了,這是知道他為何同顧瑞照打架的事了。
他立刻道,“對不起,我不該那樣說你,不該冒犯您,我……也是聽彆人說的,就那麼順嘴一說。”
“顧姐姐,你不是村姑,你是女英雄。我錯了,真的,以後再也不敢了。”
他把哄自家祖母的功力全使了出來,好話一套套的,說得是嘴乾舌燥的,也不見阿琅有所動。
“還不行嗎?”韓二小聲問。
顧瑞照在邊上聽得目瞪口呆,真沒想到,韓二竟然是這樣的人。
太不要臉了。
剛剛就應該讓他也試一試從樓上被推下來的滋味。
阿琅看著韓二,“二公子,以後你應該會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的,對不對?”
韓二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知道的,我以後絕對隻說好話,不說壞話……”
阿琅終於露出滿意的笑來,
韓二齜牙咧嘴的問,“那我能走了嗎?”
“你走吧。”阿琅看也沒看他一眼。
韓二抿著唇,推開門出去。
這個顧六姑娘,太彪悍了,不愧是在外頭長大的。
偏偏,他挨了一頓打,還不敢出去說。
說什麼?自己被一個女人打麼?
那丟的不是自己的麵子,還有老韓家的麵子。
而且,他絕對不能被家裡人知道,尤其是父親。
要是被父親知道,他連個女人都打不過,彆說月錢,就是飯也要沒得吃。
等著餓死吧!
這宅子本就是年久的老宅,裡頭的聲音一清二楚,劈劈啪啪的。
外頭的人想要進去,都被韓七給攔住了。
“你們知道我二哥的脾氣,到時候可彆說我沒提醒。”
韓二的這夥狐朋狗友,都是附庸在韓家,聽從家裡人的吩咐,奉承著韓二的。
大家都深知韓二的脾氣。
被韓七一說,就不敢進去了,心驚肉跳地聽著裡頭的聲音。
見著韓二出來,立刻迎了上去,
“二公子,沒事吧?”
韓二本來背上被打的疼死了,走路縮著肩,見著眾人,立刻挺直了背脊,‘嘶’了聲,
“沒事,老子沒事,走走走……”
韓七上去試探地問,“二哥,那姑娘和你道歉了嗎?”
韓二,“道歉?她為什麼要道歉?彆說了,顧家姑娘挺好的,以後大家都不許說她村姑。”
“她一點也不村。”
眾人“……完了,完了,二公子這傻了!”
韓二帶著一夥人呼啦啦地走了,風水先生拿著算好的時辰上前,
“二公子,今日這個時辰最好……”
韓二拿過黃表紙,一把揉了,“這個時辰最好,那你就自己用了吧。”
風水先生他還想多賺點錢養家糊口呢,哪裡有這些貴公子的玩法多?
屋內,房頂的灰塵撲簌簌落下來,老鼠在角落裡竄來竄去。
顧瑞照這個時候才敢去看阿琅。
“六……六姐,你放心,韓家要上門來,我會說是我的打的,不會牽連你的……”
就在顧瑞照絞儘腦汁想著該怎麼不連累阿琅時,‘啪’的一聲,他的背上也被打了一下。
顧瑞照覺得,剛才他不該看韓二的笑話。
真疼!
比死了還疼!
他咬牙,狠狠地看著阿琅,敢怒不敢言。
“我打你,是因為你太沒用,你都打贏了,還中了彆人的激將法。”
“侯爺不會隻教你武藝,沒教你兵法吧?”
“就你這樣,確實不應該繼承侯府的爵位。”
靖安侯夫婦常年征戰,據說隻生了她和婉妤這對雙胞胎。
偏偏,顧家也不知怎麼了,顧大老爺也隻得兒女,幸好三老爺家有這根獨苗。
靖安侯沒去世還好,夫婦倆都年輕,生活安定下來,可以再生孩子。
偏偏,兩人去得早,皇帝沒說把爵位收回,讓顧家過繼孩子來繼承。
從前靖安侯就把顧瑞照帶在身邊教導,去過繼旁支的孩子,還不如親弟弟的孩子。
靖安侯已經死了,就算過繼,還是顧,還會不叫三老爺夫婦做爹娘?
三老爺自然是千肯萬肯。
沒想到,原本靖安侯在時還乖乖巧巧的孩子,等他一死,就變得不著四六了。
偏生,顧家就這一根獨苗。
老太太又是寶貝得心肝肉一樣。
久而久之,顧瑞照越發不成樣。
顧瑞照被阿琅說得臉上燒了起來。
“你為什麼要來這裡,你為什麼要把我推下樓?”顧瑞照問。
阿琅,“不是說了麼?你想死,就讓你體會下死的感覺。”
顧瑞照呼吸滯了滯。
“當然,還想看看,顧家的傻子是怎麼給顧家丟臉的。”
顧瑞照覺得,自己五臟六腑都是空蕩蕩的。
“你要找死的方式很多,不給彆人添麻煩是最基本的。”
“你若是覺得生命無趣,那就去找有趣的,不過,不是你這樣找的。”
“你這個樣子,也許有一天,你真的會死在哪個犄角旮旯裡,沒有人會緬懷你,沒有人同情你,這是你想要的嗎?”
“有些人死了,他們稱得上是活過,可有些人死了,那就隻是死了。”
“除去顧家,靖安侯府這個名頭,你算個什麼呢?”
阿琅的聲音不急不緩,填充著顧瑞照空蕩蕩的心。
他慢慢地消化著阿琅的話,那空蕩的心是被填滿了,可身上卻密密麻麻的刺痛。
是啊,他算什麼呢?
承受著靖安侯餘蔭的紈絝而已。
他蹲在地上,他也想和二伯教導他的那樣,去做個好人。
可是,二伯走了之後,祖母害怕靖安侯府就這樣沒落,想了很多法子,要重振靖安侯府。
這些法子裡,就包括把家裡的女孩兒到各處去聯姻。
那女孩兒去聯姻,這是高門裡都會做的。
就是普通人家,男孩娶不上媳婦,把家裡的女孩賣了為奴,那也是常事,更有拿去換親的。
可他不想這樣,他不能心安理得的去享受這些。
他可以和二伯一樣去從軍,可祖母哪裡會同意?
從軍代表著流血和死亡。
他不想讓家裡的姑娘去聯姻,不想去吃她們的血肉。
那他就沉淪自己,讓自己墮落,徹底斷了祖母想要振興靖安侯府的念頭。
阿琅聽了顧瑞照的想法,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無疑,顧瑞照的想法是好的,隻是,他做的卻是錯事。
她也能明白顧瑞照的心。
隻是,想要找到活下去的意義,那靠的是顧瑞照自己。
“你如果不想讓家裡的女孩去聯姻,那就更應該自己強大,告訴老太太,無需聯姻,你也能撐起侯府。”
“你現在做的是什麼呢?沉淪墮落,隻會讓老太太越發的要拿那些女孩去換去好處給你。”
顧瑞照抹了把臉。
清河郡王府,蕭珩聽著阿琅今日的所謂,慢慢地飲著手中的名茶,然後道,
“疊山書院那邊,讓山長把顧瑞照的先生給換了。換嚴厲些的。“
那人聽了,領命出去了。
蕭珩放下手中茶盞,打開暗格,拿出裡頭的畫軸,展開。
一雙眸子專注地看著畫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