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嘲諷了也能麵不改色地,
“多謝韓大人的關心,也多謝韓大人的提醒,本王是得找個大夫好好瞧瞧,畢竟隻有將自己的身體調養好了,才能更好地照顧心愛的人。”
“倒是韓大人,年紀也不小了吧,身邊連個知冷知熱的人都沒有,還是要自己注意身體才是。”
“哦,聽說韓大人即將成為陛下的暗探,以後想必更沒機會了,可惜啊。”
韓長風捏了捏手,和煦的臉冷淡下來,“多謝郡王費心了。”
蕭珩頷首,“好說。”
阿琅在邊上望天,天已聊死,有事燒紙。
蕭珩輕勾了下嘴角,“你這是要去安置顧婉妤的地方嗎?”
阿琅點頭,她與顧婉妤之間的恩怨也該做個了結了。
因為修繕屋舍,一整條巷子都是熱熱鬨鬨的,到得最儘頭,一間院子前卻是靜悄悄的。
過去正院,庭院裡靜謐無聲,隻有風吹過樹葉的簌簌之聲。
庭院中央停著四輪椅,四輪椅上坐著骨瘦如柴的身影。
整個人仿佛是癱軟在椅子裡。
聽見聲音,沒有動彈,隻是發出古怪的霍霍聲。
“是阿琅嗎?”聲音沙啞至極,猶如利爪劃過鐵器,刺耳。
三人來到她的麵前,正是顧婉妤,但她此刻的模樣……
真的是人不人鬼不鬼。
一側袖子空蕩蕩的,脖子沒法動彈,形容枯槁,猶如風中殘燭,眼見就要滅了。
顧婉妤笑了笑,她的目光從阿琅的身上,移到蕭珩身上。
喃喃道,“臨死前能見到你們,也算是心願了了。”
阿琅,“你故意引我們到此處的?”
顧婉妤笑淚下,目光慢慢落回到阿琅身上,
“是的,原先我也沒料到能見到你最後一麵。”
“我知道什麼都瞞不過你,你找到我隻是早晚的事,隻要我一用毒,你就能想到是我。”
“到時候,你就一定會找來,我太了解你了,顧雲琅。”
阿琅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顧婉妤聲音斷斷續續的,
“當初我以為自己必定死在邊城了,錦衣玉食,流放的日子我過不下去。”
“沒想到,最後還是毒救了我……”
當初在林子裡,她用毒藥倒了押送的衙差,慌不擇路的逃到林子裡,卻沒想到掉落到山崖下麵。
後來被人給救了。本以為是路過的路人,卻想不到竟然是韓丞相派的人。
救她的原因是需要她的毒藥配方。
那個時候,她落下山崖,已經奄奄一息,她不得不答應。
隻是,雖救下她,但她掉落山崖摔斷了脊骨,這輩子都沒法動彈了。
她將一些毒方交給韓丞相,韓丞相的人才悉心的救治她。
隻是,她的身體還是一日不如一日,那大夫說過,她的壽命頂多就半年,半年後必死無疑。
半年,她就算不甘心,也沒辦法。
她不願意悄無聲息的死在外頭,她知道阿琅在十四巷有宅子,就讓韓丞相將她安置到這裡。
說不出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心裡。
她沒法去多想了。
顧婉妤心裡模模糊糊地想著,目光落在邊上那俊美如天神的男人身上。
“你雖在外頭顛沛流離,可你過得比誰都要好。”
有疼愛的養父,有拚命去找尋她的生父生母。
如今更有那樣好的男人護著她。
就算她從小錦衣玉食的又如何呢?
靖安侯和明惠雪,心裡始終想著那個丟失的女兒。
顧老太太想得是如何利用她得到更多。
她甚至明白了,當初同泰寺的慧能大師,雖說被老太太收買過,可那樣好的批命,並不是她的。
那生辰八字,是屬於阿琅的。
顧婉妤惡毒地看著阿琅。
清河郡王想要登上九五之尊,必然要披荊斬棘,從太子那裡奪位。
那就是逆臣,就算將來君臨天下,這一路必然不好走。
更何況,就算母儀天下又如何呢?
自古最是無情帝王家,將來必定會有更多的女子出現,顧雲琅必然會被棄如敝履。
“顧婉妤,你可後悔?”後悔她做下的每一件事。
顧婉妤冷笑,“我後悔什麼?後悔做下的那些事情?”
“顧雲琅,你比我又好到哪裡去呢?其實你比我更冷心冷肺,更能裝!”
“你對老太太的樣子,就算她對你有些不好,你卻能將她氣的砰砰跳。”
“你根本就沒在乎過任何人,你真以為你心善?你對清河郡王的感情就是真的?”
顧婉妤冷笑,氣息不穩,目光落在清河郡王身上,落在韓長風身上。
“你把什麼配方給了韓賊?那些棋子又布置在何處?”阿琅問她。
顧婉妤停頓了好半山,冷笑,“我為何要告訴你?反正我要死了,到時有在這一城的百姓陪葬,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她的話仿佛詛咒,蕭珩臉色徹底陰沉下來。
顧婉妤這樣可以說是破罐子破摔了。
若是她不說,一時半會找不到關鍵點,一旦韓賊死的消息泄露出去,後果不堪設想。
阿琅慢慢地走過去,靠近顧婉妤。
“說起來,你也是個命硬的,其實一路上早就布置好了殺機等你,沒想到你竟然逃脫了。”
“不好,好在老天爺是有眼的,讓你跌落山崖,落到如此地步。”
顧婉妤一臉猙獰,激動的,“你知道什麼,本來我是不會跌落山崖的,是彆人推的!”
“就是被韓老賊的人推的,就是想要我拿出毒方給他們!”
“隻有這樣,我才逃不出他們的手掌心,才會被他們予以欲求。”
阿琅撫掌,吊兒郎當一笑,
“可不就是麼?你原本好好的,都是韓老賊不好,才讓你變成如今這幅模樣。”
“所以你為何要幫著韓賊呢?到時候你還不是被歸入到韓老賊一邊,是他的幫凶。”
“就算百姓給你陪葬,那也不是什麼體麵的事。”
顧婉妤怒斥,“我已經這樣了,還有何體麵可言?你莫要挑撥離間,你的唇舌最是厲害,我不要同你說。”
阿琅皮笑肉不笑地道,
“那可由不得你,你既用那幾個百姓的死將我引來,不就是想和我說話麼?”
“怎麼能不說呢?”
阿琅頗有風範地勸慰道,
“說起來,你到了如今這個地步,是你自己一步步的作出來的。”
“若是當初,你老老實實地說自己是靖安侯府的養女,彆人反倒要高看你一樣。”
“就看七皇子,明知道你是侯府養女,不一樣娶你過門麼?若是你經營的好,將來的前途也是很好的。”
“可偏偏,你要鬨出那樣多的事情。”
阿琅眼角餘光掃過後頭院子的影壁,伸手去扯了扯蕭珩的手,用他的手包裹著自己的手。
蕭珩也是看了眼那影壁,回捏了她一下。
那一瞬間,就見蕭珩的身影竄了出去,一把長劍,擦著那影壁的變刺了過去,隨後鮮血噴濺。
阿琅附下身子,笑吟吟地對顧婉妤說道,
“你這種人,不配得到萬民陪葬,隻配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斬首。”
蕭珩舉著劍的手錘下來,肩膀也鬆下來,然後從影壁後拎出一個血人。
阿琅扔下顧婉妤,走了過去。
剛剛她聽到裡頭有輕微的響動,故意和顧婉妤虛與委蛇。
顧婉妤身子無法動彈,她想要對那幾個百姓下手,必然是需要幫手的。
四輪車雖然可以自己推動,顧婉妤隻剩一隻手,推動四輪椅必然吃力,這麼長時間,必然會有些繭子留下。
可顧婉妤的手光潔的很。
那就是有人服侍!
這個人必然是韓老賊派的。
這樣的人作為棋子,是最佳的。
顧婉妤麵色蒼白,抓住韓長風的手,“救我……救我啊……”
說著嗆出一口血來。
她張了張嘴,聲音細微。
韓長風微歎一聲,扭過頭,從地上勾起一柄長劍,刺入到顧婉妤的心窩。
他淡漠地道,“你找死。”
顧婉妤慢慢低頭,看著沒入胸口的長劍,嘴角溢出暗紅色血跡,瞳孔漸漸散開。
喃喃道,“你們,你,以為這就是結束嗎?淩琅閣主……”
她的話好像打破了某些禁忌,韓長風麵色微變,聽到阿琅的聲音,撇過臉去,深呼吸一口。
轉過來,臉色一如之前。
阿琅有些可惜地看著她胸前的劍柄,韓長風麵不改色,“這樣的人,還是不要留著,誰知道還會禍害誰呢?”
蕭珩若有所思地看向韓長風,靜默不語。
手中提著的那個血人還有氣息,審問之下,果然,這就是韓賊準備好的棋子。
當初將顧婉妤推下山崖,再施加援手的也是他。
這段時間更是他和一個啞婆一同照顧顧婉妤。
前些日子,他得到韓丞相的指令,讓他關注丞相府的動靜,若是一旦官府上門查抄,就在水源裡下毒。
這次,他會聽從顧婉妤的話,給幾個百姓下毒,就是為了試一試那藥的毒性。
沒想到剛從外頭回來沒多久,就有人上門來。
顧婉妤讓他躲起來的,因為那毒一旦用過,用的人身上就會沾染一些腐爛的臭味。
用著聞不到,可其他人能聞到。
一旦他被阿琅見著,必然就會露餡。
可沒想到,躲來躲去,還是露出了行跡。
阿琅抿唇,她與顧婉妤的恩怨終結於此,下輩子希望兩人莫要相逢。
離開宅子,阿琅有片刻的茫然。
事情就這樣結束了嗎?
回去宮裡時,天色有些暗下來,路過韓丞相府時,阿琅停了下來。
她抬頭靜靜地看著韓家大門上方那塊,據說是從前朝時就保留下來的,昭示著韓家一族榮耀與光輝的門匾,眼中沒有一絲情緒。
韓長風離開十四巷時就已經告辭離開,蕭珩站在她的身側。
“韓家一族,從前朝算起,也枝繁葉茂了兩百來年了。”
“從韓家第一次有族人中了進士開始,至今有兩百二十五年了。”
雖然消息沒有散出去,但韓家的人,已經被悄無聲息的關押起來。
裡頭重要的東西,也都已經查抄了一遍。
蕭珩道,“韓家倒賣米糧,鐵器,銀錢必然不少。查抄的人回報,說是韓家並無有多少銀兩。”
“京中各大錢莊,也並無存銀。”
雖說韓家過得奢靡,可也花用不了那麼多銀錢。那麼多銀錢,都去了哪裡?
“韓家有查抄到賬冊嗎?如果有賬冊,必然可以知曉到底有多少銀錢。”
蕭珩搖頭,
“沒有其他的賬冊,隻有一份韓家內外宅的賬冊,上頭韓家的存銀隻餘一萬倆。”
阿琅驚疑不定,怎麼可能?偌大一個韓家,就算沒有做那些倒賣的營生,也不可能隻餘萬兩銀錢呀。“
必然是被韓丞相轉移了。
可他分明知道,韓家已無翻身的可能。
就算留下那麼多銀錢,猶如小兒抱金磚過市,韓家剩下的人是護不住的。
那麼,去了哪裡?
阿琅驀然想起,韓老賊臨死前未說完的那句話,難道他的背後還有人嗎?
她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