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中,馬車停在了清河王府門前。
讓阿琅覺著奇怪的是,這帖子寫著是清河王府辦宴,但這門前確實車馬稀少,門前更是隻停了他們這一輛車。
阿琅他們下了馬車,台階上站著的一個長史模樣的,笑吟吟過來道,
“郡主,兩位明姑娘好,老王妃辦宴請的是另外一邊,他們都是停在那邊的門上。”
“郡主,我們從這邊過去吧。”
這位長史未語先笑,品末端莊,阿琅和明家姐妹隨其入內。
因為王府在修繕,看起來擁擠了不少,這樣也就多了些煙火氣。
“郡主,府裡的修繕眼看就要完工了,王爺出京前曾吩咐,若是完工,就請您過來過目。”
阿琅點點頭,自然是可以的。修繕的圖紙有些地方還是她改動過的。
這個府,以後就是她天天要住,或許要住一輩子,半輩子的地方,能修得讓自己稱心如意那自然是最好不過。
“這會正是夏日,工匠們必定比平時辛苦,工錢還有平日的飲食湯水,彆苛刻,這銀子我出。”
阿琅看了一圈,想了想,囑咐道。
“郡主放心。”長史仿佛早就料到了阿琅會怎麼吩咐,笑眯眯的看著阿琅,
“不用郡主出銀子,這麼多工程,不拘哪一處省一些就夠了。”
“這園子找的是大匠人修的,若是有什麼地方不好,郡主可以同屬下說,到時讓他們改一改。”
園子的修繕,阿琅是知道的,故而並沒有要改的。
轉眼就到了老王妃辦宴席的相鄰之處。
老王妃雖說住的是王府,那隻是在後頭園子裡劃出來的一塊地方。
進出都不在王府這邊。
不過,到底算是王府的地盤,一堵牆隔著,中間有個小門,常年都是鎖著的。
這會長史扣扣索索的摸出鑰匙,將那都快鏽了的小門打開。
“委屈郡主了。”長史說道。
阿琅搖搖頭。
因是夏日,老王妃宴請的地方放在水亭裡。
分席而坐。
餘若水先看到阿琅,立刻快步迎了上來,喚了聲郡主,隨即行禮笑道,
“郡主,你可來了,快快入座吧。”
她的態度恭敬,又不失親切,一開口,舉手投足,阿琅就感覺到了一種端莊的大氣。
這種端莊大氣,是裝不出來的,在她的眉目和舉手投足之間,不經意就流露出了這樣的氣質。
若是定力不強的人,站在餘若水的麵前,定然會生出一種自慚形穢之感。
一反在宮中那次和阿琅說話的樣子。
不過,餘若水的話其實並不多,大多時候,都站在老王妃身邊,順著老王妃的談話接下去。
但談吐不俗,林下之風。
阿琅見狀,心頭嘖嘖。
今日的老王妃同樣異常端莊沉默的樣子,見著阿琅,沒有上次在明府的咄咄逼人,也沒有在王府門外碰到的那種張揚。
她眉梢微挑,從容地笑道,
“今日諸位小娘子撥冗蒞臨,令柴門蒙光,蓬蓽增色,就是滿湖的蓮花,原先日日對著我這老婆子,未免有些無精打采。”
“今日卻覺得多了許多爭奇鬥豔的敵手,竟是開得分外賣力些。”
餘若水聲音清亮地回道,
“姑母此言差矣,原先這蓮花分明是被您比得失了顏色,自然是無精打采。”
“如今看到我等,頓時又多了些底氣。”
這話可真是回的漂亮,亭子裡頓時響起一片歡笑聲,夾雜著各種‘正是’的附和聲。
老王妃不禁喜笑顏開,搖頭道,
“若兒你竟是來打趣我的,跟你們這些小娘子的花容月貌一比,我啊,不過是個老盤茶鬼。”
下頭有小姑娘見老王妃如此的和藹可親,端莊大氣,頓時笑嘻嘻地道,
“您是打趣我等麼?您這樣還是老盤茶鬼,那世人也不愛嫦娥,一心一意隻盼著能娶個盤查鬼了。”
老王妃哈哈大笑起來,忽然,她指著坐在下麵的阿琅笑道,
“阿琅,你怎坐得離我那般遠?可是怕我這個老婆子囉嗦了你去?”
阿琅坐得位置不是不好,不過是和相熟的兵部侍郎府的女兒王姣坐在一處。
許是知道餘家的人不可能高攀得上裕王府或是淳安長公主府的姑娘。
今日的宴會,並沒有請蕭令昕,寶珠郡主他們。
阿琅唯一相熟的就是王姣了,自然是同她坐在一處。
老王妃點名,阿琅不得不應,她回道,
“是阿琅無德無能,不配坐在老王妃身邊。更是不配坐在未來安郡王妃之上,也不用興師動眾了,這裡同樣能瞻仰到老王妃的威嚴。”
老王妃淡淡笑道,
“那還是單給你設一席就是。”
“說起來,自打你和阿珩定下親事以來,這還是你第一次上門來見我,哎,都是我不好,要照顧一個小的,沒什麼心力去顧旁的事。”
水亭裡一片安靜,不少人眼睛裡流露出了看好戲的神情。
老王妃不待見這位帝後都疼愛的郡主,未來的兒媳婦呢。
阿琅自是聽出老王妃說這話的意思,等於直白地告訴眾人,阿琅不知禮數。
定親這麼久,竟是不知上門拜訪一下未來的君姑。
眾目睽睽之下,阿琅對於老王妃的話,是萬萬不能有任何的反駁的。
否則,那就是還未進王府的門,就先對君姑不敬。
那樣不僅僅是給靖安侯府丟臉,更是給看重她的帝後二人丟臉。
而老王妃說的,給她單開一席,那就更是不妥當了。
按禮,隻有身份最高,或者是家有喪事之人才能單獨坐一席。
若是讓她做到老王妃的身邊去,那麼餘若水往下,所有人都要挪動位置。
阿琅笑眯眯地看著老王妃,
“您教訓得是,說起來,咱們見得次數也確實不多。”
“當日回京,在同泰寺拜見陛下時,還衝撞過王妃。”
“前段時日,在王府的門前,也是不小心冒犯到您。”
“的確是雅和太過失禮,雅和在此想王妃謝罪。”
說著,就要行禮。
老王妃眼神微冷,這個顧氏可真是豁的出去。
口口聲聲說冒犯了她,其實深究起來,她們的每一次見麵,都不是很愉快。
而且,她還真的不能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說那就是她自己丟臉。
於是,隻能麵上帶著笑,
“罷了罷了,難為你記得這般清楚,倒像是我在興師問罪了,好了好了,你快來我這邊吧,下人已經去搬東西了,很快就擺好。”
老王妃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阿琅,隻等著她過來,自己再好好的‘招待’她一番。
以報從前的那些仇。
阿琅嗬嗬一笑,朝老王妃拱拱手,
“對不住,恕雅和不能從命。”
“老王妃,可能您照顧小孩的時日太多,忘記了一些禮儀規矩。”
“今日雅和就舔著臉說一兩句,到底咱們往後也是一家人不是。”
“這單獨的席麵給我,恕難從命,雖我父母雙亡,看似個不詳之人,可也是將來的新婦子。”
“更何況,知道的人可以說你這是抬舉我,喜歡我。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這是巴不得清河王早死,好給小的弟弟騰位置呢。”
饒是老王妃城府深沉,聽了這番話,臉色也是變得難看起來。
阿琅這話,幾乎就是當麵扇了她一巴掌,偏偏阿琅說的,真正戳中了她的內心。
“哎呀,表嫂,這話說的,姑母也是想和你多多的親香親香,這才想著把你的席擺在她一處。”
“都怪我,多年不見姑母,有些忘形了,占了表嫂的位置,若水自罰三杯。”
餘若水悠悠閒閒地就要將這劍拔弩張給化解了,也當真端起酒盞,自斟自飲三杯。
阿琅笑道,“和安郡王妃有什麼關係呢,說起來,人都有考慮不周的。”
“老王妃老馬過河,也總是有失蹄的時候,正常,正常。”
說完,她悠悠閒閒,從從容容地在王姣身邊的位置坐下。
老王妃的指甲幾乎沒掐進肉裡,立即轉頭過去,讓下人們上酒水菜果。
停了片刻,才轉頭對阿琅說道,
“阿珩從小到大,性子就獨特,真是為他愁白了頭,往後,我這個兒子就交給你了。”
這話說的,性子獨特,不就是說他性子不好嗎?
原本阿琅在皇後以及太子那裡聽了些往事,對老王妃那是怨懟的很。
今日,她本不是搞事,否則也不會安安靜靜地和王姣坐一塊。
偏生老王妃卻是不想好好辦席麵,不依不饒的。
她淡淡地道,
“王爺的性子很好,若是王爺早早的有了姻緣,也就沒我什麼事了。”
“難為王妃白頭了。”
隻差明著說老王妃白頭白得好,白得呱呱叫。
這話懟得老王妃目瞪口呆,半晌才回過神來,渾身氣得發抖。
那張美麗的臉仿佛麵具般變幻來變幻去的。
還是餘若水悄悄地拉了拉她的袖子,這才把老王妃的神給喚回來。
正這時,一位王府的侍女進來,到老王妃的耳邊說了兩句。
老王妃驀然瞪大眼睛,失聲道,“你說的是真的?”
說完,推案而起,丟下眾人,轉身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