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便讓殿中暗潮洶湧,天子對此似乎一無所覺“今日以太子為首,你們三個想為朕分憂的心思,朕知道了,西征乃是國戰,自有你們為國效力的時候。”
“汝南,你之前建議朕征召羆蠻勇士入西征大軍一事,朕準了,此事就交給你辦吧。”
“兒臣遵旨!”
天子又看向欲言又止的姬天行“蘭陵,朕知你因幾乎將熊蠻滅族,與那羆蠻少主結下大仇,可是對此事有異議?”
姬天行臉色一變,連忙一躬身“兒臣不敢。兒臣滅熊蠻與赫連氏結仇,乃是為國為朝廷效力,若是赫連氏肯為父皇出力,兒臣自也樂見其成,絕不敢以私廢公。”
天子點點頭“你有這個心便好。傳朕旨意,著晉蘭陵親王爵位,雲州蘭陵郡以西至十萬大山、以南至大河,為其封國,仍以蘭陵為王號,著禮部擇吉日行加封之禮。嗯,可惜薛侯有軍務在身,怕是來不及參加你的典禮了。”
先挨一棒子複又得了個大大的甜棗,姬天行心旌神搖,撲通一聲跪下,顫聲道“兒臣叩謝父皇隆恩!至於外祖父那裡,待他回京,兒臣再去拜見不遲。”
蘭陵王素受天子寵愛,又有了軍功,更彆提背後還站著一位受寵的娘娘並一位武侯,百官對此早有預料,此時自然是行禮,同聲恭賀“臣等為蘭陵殿下賀!大王千歲千歲千千歲!”
待響徹大殿的恭賀之聲散去,天子看向麵色複雜的姬天成“太子,你素善理財,與鸞姬一起在青州著實發了不小的財,這次朕把青州龍額將軍東方持國也叫來了,朕不要你們破家為國,然則東海沉鐵兵刃在內一應軍需,你們務必要儘心竭力,莫要讓朕失望。”
心中五味雜陳的姬天成按下思緒,躬身應諾,武臣隊列中另有一位昂藏武將出列,伏地頓首“龍額東方氏願附太子殿下驥尾,為陛下大業效死力!”
“東方卿家平身,朕知你家素來忠心王事,祖上還曾出了位龍額侯,曆代先帝皆以東海鐵器之大利許之,然至於今日,終不複當年之盛。今次愛卿能否重振家聲,朕可要拭目以待了。若有功勳,朕又何忍你於龍額將軍任上蹉跎歲月?”
東方持國伏地再拜“聖上垂愛,臣闔族上下,感激涕零!”
“既然如此,朕也不奪你家的龍額郡,東方卿家便仍以原職做一任西征的軍需官吧,專為西征大軍籌措糧草、鹽鐵、兵器等物,事關重大,萬勿輕忽。”
“臣遵旨!”
天子擺了擺手,不再多言。
三位皇子並東方持國見狀,各自行禮退下。
天子隨即站起身來“俞侯,幾個孩子難免毛躁,青州之事還望卿家多費心了。”
俞達出列微微躬身“陛下言重了,臣雖老邁,幸而尚未糊塗,必竭儘心力,不叫西征大軍有後顧之憂。”
天子笑著點點頭“諸位都是大周棟梁,朕便不一一囑咐了,不然這大朝會怕是幾天幾夜也開不完的,朕可沒給諸位卿家備飯。”
這話雖未必多好笑,殿中卻滿是低低的哄笑之聲,似乎壓抑肅穆的氣氛也隨之一鬆。
天子待大臣們笑過之後,猛地拔高聲調道“擬旨,樞密院執事軍機曹憲之,老於軍伍、功勳素著,著拜為六師大夫,總理騰、甘、涼、並四州平戎事,許於京師北軍大營設平戎幕府,限期一年,選練精騎五萬,以為西征中軍,並賜金牌令箭,但有違令不遵者,不必請旨,可立斬之!”
曹憲之連忙出列,行三跪九叩之禮,沉聲道“臣遵旨!定夷滅白戎,以報陛下天恩!”
在眾臣肅穆的注視之下,天子降階而下,向著曹憲之一揖到底,隨即君臣一前一後起身,相視一笑。
至此,今日之大朝會終於要塵埃落定,而隨著這個任命,整個周天怕都要烽煙大起了。
曹憲之躬身而退,天子走回禦座緩緩坐下,擺了擺手,司禮太監前趨幾步,揚聲道“陛下有旨,著劍州狼胥將軍盧懷瑾、幽州朔方將軍常兆清、薊州金城將軍申屠淵各選本部精騎三千,到京述職後皆充入西征大軍。此三鎮將軍並所缺兵員,由樞密院並軍部統籌,自京師並四府禁軍擇其精銳,呈朕禦覽。另,劍州雲騎校尉寧仇、幽州先登校尉李宋麒、薊州驍騎校尉甘酒泉、屯騎校尉穆獅磐,各提本部千騎並恒山選鋒衛,俱赴六師大夫帳下效力,諸部見旨即行,不得有誤。”
青州鹽、鐵分屬俞達與東方氏,天子命東方持國供應大軍鹽鐵,難免要與掌控水師與海鹽之利的俞家起衝突而各自削弱,太子身處其中,為了穩固地位,又必然要割舍部分利益,這是天子的陽謀。原本曹憲之事不關己,隻是隔岸觀火,此時聽到這道對北四鎮中的三鎮大換血的旨意,卻不得不硬著頭皮站了出來。
“啟稟陛下,薊州方經大戰,此時將申屠淵並甘酒泉穆獅磐調離,一夕之間一位封號將軍兩位封號校尉儘數換人,似有不妥。”
天子擺擺手,笑道“朕知道申屠淵是你的得意門生,今次阻擊狄人南侵更是功勞不小,但也正因為他是個將才,朕才要調他參與西征。這樣吧,幽州總兵霍師度在幽州待的年頭不短了,也該挪挪窩了,就由他接替申屠淵,做一任金城將軍吧,曹卿以為如何?”
天子隻提申屠淵,蓋因甘酒泉乃慕容盛門生,穆獅磐則是姬室心腹,曹憲之根本不會在意,至於霍師度,同樣是曹虎頭的得意門生,由幽州總兵調任金城將軍,看似平調,卻是由地方轉入邊軍係統,麾下戰力也是不可同日而語。這個調動在補償曹係勢力一二的同時,卻又輕描淡寫拿掉了曹係一個幽州總兵的位子。
曹虎頭才掌大軍,便又挨了天子一悶棍,與方才蘭陵王的順序相反,效果自也不同。
曹憲之出了一身冷汗,再不敢多言,連忙道“北四州關係大周社稷安危,一應人選唯陛下乾綱獨斷,臣愚鈍,唯奉命而已,敢不奉詔!”
見狀,天子暢快一笑“子孝臣賢,朕心甚慰!”
公西小白與李北海對視一眼,眼中都是冷笑。
製衡之道,君臣父子。
蠅營狗苟,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