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注意躲避!”李振武衝著敬之喊道,同時自己一把扯住了身邊腿部帶傷的幾個李家人,快速地向著房屋後退,一邊在心裡暗道“對麵還有援軍,看來今天有些難搞了。”
不單是李振武這樣想,對麵的江乙此刻也是心涼到了穀底,幾乎與李振武同時反應過來,大喊著讓手下們尋找馬車做掩體,同時自己使出渾身力量,將此刻已經無力動彈的亞曼拖向牆根下麵。
火箭轉瞬間就到了,因為雙方領頭人反應都是極快,院中兩方人馬並沒有人受傷。隻有亞曼那條斷腿被一支火箭給射中了,倒黴地燃燒了起來。反倒是那些馬匹和貨車,無處躲藏,隻能硬挨了這一波攻擊,當場就有兩匹馬被射成了刺蝟,七八輛車都開始燃燒了起來。
江乙與李振武此時在掩體後遠遠地對望了一眼,從彼此的眼神中瞬間明白了這突襲的火箭並不屬於對方,居然還有第三方勢力在場。不容二人多想,此時又有兩撥火箭襲來,李振武大聲對著江乙那邊喊道“狗崽子,老子和你再打下去就叫彆人白撿便宜了!你東我西!”話音一落也不管江乙,自己和李敬之等五人迅速起身,翻出了西院牆。
江乙聽到此話,一下子明白了李振武的意思,也不假思索地探頭回應道“好,先聯手!”說罷就吩咐幾個受傷較重的手下繼續在院中守著亞曼,自己帶著剩下的人朝著東側火箭升起的地方摸去。
此時屋內那些一直躲藏的軍兵和馬夫聽見院中打鬥漸漸消失,一個個奓著膽子悄悄露頭觀察,發現暫時沒有危險後,就都來到了院子裡,幫著剩下的幾人滅起火來。那幾個擁著亞曼的黑衣人,看見一下子出來了這麼多人,趕忙拖著幾近昏迷的他撤出了院子。畢竟院裡此刻雖隻是些普通士兵,但從來雙拳都難抵四手,就算現在一人扔一塊石頭過來,也夠他們這幾個傷員喝上一壺了。
李振武和江乙前後腳到達了火箭升起的那兩處位置,但他們全都撲空了,隻見大片大片的莊稼被踩踏得亂七八糟,地上就剩下幾十個射空了的箭筒和已經熄了的火把等雜物。這讓李振武氣得直跺腳,帶人四下搜索了半天,也隻是找到了幾處明顯是小股人馬撤退的痕跡。那邊江乙因為記掛著重傷的亞曼,剛剛發現撲空,就帶著人往回趕去。畢竟如果要是李振武先回去的話,恐怕亞曼和剩下的那幾個人當場就得被解決掉。當他率眾回到院牆外時,看見己方數人已經退了出來,院子裡的軍兵們也滅掉了火,在李家幾名精銳的指揮下把用馬車在院子裡擺成了一個防禦陣型。此時江乙已然明白,搶車是沒戲了,隻有先行撤退,在接下來的路程上再尋機會了。
一戰下來,除了李振武受了肩上那一處箭傷之外,八名李家子弟也是各個掛彩,所幸並無一人危及生命。而押運隊那幾十號人雖然後來一直躲在屋中,卻在剛開始那輪齊射中一死九傷,再加上死掉的馬匹和受損的馬車,讓押運官覺得十分頭疼。
經曆了這場混戰,眾人哪還有休息的心情了,而且因為車馬受損,無法再繼續前進,更加上還有一夥不明身份的敵人不知道潛伏在前麵何處,李振武隻有下令讓眾人撤回關內修整。臨出發之前,李振武給了那大車店老板一根金條作為賠償,他自然是千恩萬謝,此時恨不得自己能多開幾家店鋪讓讓這群人儘情地毀上幾次,畢竟就這一根金條買下它三個店都足夠了。
押運隊回到千霞關時,發現城頭上此時有百名軍士正在守備著,一片燈火通明。見人馬行來,朝下麵喊道“來者通報,否則按闖關論處。”走在前麵的李振武也不用旁人,自己將令牌衝著城頭上一擲,同時喊道“接著!我乃右驍衛大將軍李振武,速速開門!”那些軍兵接了令牌,通報了值守隊長,再三確認後才開了城門,將眾人接了進來。
“卑職千霞關守備王峻,參見李將軍。”李振武剛引隊入城,就發現一名武將帶著約兩百騎兵和數十輛空馬車在甕城中等他。
“嗯,你這是?”望著這個陣仗,李振武有些納悶。
“稟李將軍,按您家小公子方才的吩咐,我已經備好一隊精銳輕騎,運糧馬車四十輛,可以立刻出發了。”王峻抱拳答道。
“我家小公子?你確定?”李振武聽到這個稱呼,更是詫異了。心道自己四十多了還沒娶老婆,哪裡來的小公子?
見李振武一雙環眼瞪得溜圓,瞳孔裡全都是問號,這回就輪到王峻等人呆住了,連忙解釋道“李將軍,約摸一個多時辰前,我們看見遠方村鎮起了一陣火光,便派出了斥候查探,然後在半路上遇到了一個小孩,他拿著李家相府的金烏令牌,叫斥候速速帶他回城。到了這裡就命卑職準備人馬車輛,說是一會李將軍您或許會來,用得上這些東西。”
聽了這一番敘述,李振武此時有點明白了,見身旁的李敬之也使勁衝他點著頭使眼色,自己才一拍腦袋,心想“嗨,怎麼把這小子給忘了。”然後先咳了幾聲掩飾自己的尷尬,又衝著王峻說道“啊,我這受了些傷,還有些疲累,剛才沒反應過來,那是我小侄兒,確實是我讓他先來聯係你們的。那個什麼,敬之啊,快去重整隊伍,能走的隨隊前進,不能走的上空車在後麵跟著休息就是了。”借著安排手下的由頭,李振武打了個大岔,而後低聲衝著王峻正色問道“我那侄兒呢,此刻還在城裡嗎?”
王峻雖然心裡還懵懵的,但聽到李振武再次發問,便立刻答道“回李將軍,小公子在半個時辰前又找我調了五百騎兵,親率出關了,說是要去接應您。怎麼?與您走岔了?”
李振武又是一愣,習慣性地抬手撓了撓頭,不料用錯了胳膊,牽動了肩頭的傷口,把他疼得呲牙裂嘴,衣服上也滲出了一點血色。他想著那小崽子帶著幾百騎兵,想必也沒什麼危險,自己也不用太擔心他。於是就衝著王峻應付道“那什麼,王峻啊,你再給我配兩個軍醫一起走,那邊有幾個傷號得處理一下,還有我這……”
既然李振武發話了,王峻此時自然是沒說的,又是調軍醫又是備補給,十幾分鐘後,一切徹底準備妥當,浩浩蕩蕩將近三百人的隊伍被王峻等人送出了北門,重新出發了。
此時還是夜裡,這支隊伍一路上不斷地派出斥候探路,雖然實力大增,但前進的速度比之前還慢了不少,擺出了十分明顯的求穩姿態。李振武重新換了一身衣服,在隊伍正中壓著陣,敬之等八人拱衛著他,時不時前前後後地巡視一番。
東方天空泛起了魚肚白,兩個探路的斥候回到了陣中,他們回報消息說在前方五裡外發現一支騎兵,正在修整。因看旗號是千霞城的,就前去接觸了一下,果然是李家小少爺之前帶走的那支隊伍,此刻他們正在後麵跟著,一刻鐘內就會與己方彙合。
李振武收到消息後,命令隊伍全速前進,沒過多久,就看到前麵道路中間,那個小孩坐在一匹高頭大馬上,正笑嘻嘻地等著他。離了大老遠,就向這邊揮手喊道“老叔你快點,我這給你準備了份禮物!”
行到近前,李振武翻身下馬,然後絲毫不客氣地把那孩子也從馬背上拎小雞一樣地扯了下來。略帶怒氣地說“小崽兒,你跑哪去了,老子還以為你被乾掉了。”
孩子嘴角一撇,翻了個白眼,衝他說道“老叔你可真逗,你跟那倆人一打起來就沒完沒了,哪有空管我。”然後看著李振武又要吹胡子瞪眼的表情,趕忙拉著他的胳膊,一邊向前走一邊說著自己與他分開之後的經曆。
“我當時躺在馬槽子呆了一會,發現你們各打各的,沒人在意這邊,於是就朝關口方向去了,尋思搬點救兵什麼的,正巧遇上斥候來探就把我捎了回去。”
“這段故事老子聽過了,你往下講。”李振武之前聽王峻簡要地說過這些,便有些不耐煩地催促道。
“切,沒耐性。”小孩翻了個白眼兒表示不屑,但嘴裡還是跳了一段,繼續講道“……關口了望台的守兵看到,東西兩側有一些隱約的光亮藏進了莊稼地裡,我以為是敵人的後援,怕你們寡不敵眾,就決定不在關內等你,而是要了一支騎兵,打算去截殺那些援軍,結果還沒等我趕到,就遠遠看到他們射了幾百支火箭後便快速集合,朝著另一個方向退走了。我估摸以老叔你的能耐,就算我不去找你,也不會輕易被他們乾掉……”
小孩兒停頓了一下,瞅了一眼李振武打著繃帶的肩膀,竊笑了兩聲,隨即就被李振武在後腦勺上賞了一巴掌。自知理虧的他吐了吐舌頭,繼續講道“……我帶著騎兵一路追趕,但那些弓箭手的速度卻也不慢,一直追了七八十裡,總算接近了他們。我看到大概有六七十人吧,各個背著硬弓,見我們這麼一大群人追趕他們,一邊跑一邊向後麵射箭,一下子傷了我們不少人。由於我們在後麵追,即便是拉弓對射也是很吃虧的。我便想了個法子,讓一部分射術好些的人對著他們的馬屁股射箭。他們人會躲,馬屁股不會,那些馬兒受了驚便發起狂來,開始亂竄,一下子給他們的陣型攪和得亂七八糟。但沒想到對麵有個領頭的,心腸也真是狠,居然命令將近一半的人減緩速度,回頭向我們發起反衝鋒,以此來拖延時間。路隻有那麼寬,這三十來人在路上一橫,雖然隻用了三兩分鐘就被我們給踏爛了,但我們此時也追不上前麵那些人了……”
一邊說著,李振武已經被小孩給領到了這五百騎兵的前麵,隻見大路中間擺著一堆亂七八糟的玩意兒,小孩衝著那邊努了努嘴,抬頭說道“喏,就是那些,賣相差了點,老叔你就湊合看吧。”
李振武自然也看到了,那是大概二三十個死人和他們坐騎的屍體。之所以說大概,是因為那些屍首實在是爛的不成樣子,零零碎碎的殘肢斷臂也分不清是誰的,人和馬的內臟都混在了一起。這場景放在戰場上一點都不稀罕,但這裡畢竟是通往秦國腹地的官道上,一下子就顯得尤其血腥殘忍。
“先封了路,趕緊收拾了吧,一會路上百姓該多了。”李振武用一杆長矛在血肉裡扒拉了幾下,見從裝束打扮上也看不出個所以然,就衝著待命的隊伍下了命令。
“是,將軍。”幾個騎兵隊長齊聲應答,然後數百人就分成幾隊,封路清掃了起來。
“老叔,那屍體我也都看了,沒有發現什麼,但這玩意兒不知道您可否有印象。”小孩見李振武也是毫無頭緒,就從腰間一個小袋子裡掏出了幾顆葡萄大小的蠟丸兒。
“這是哪裡來的?”李振武把蠟丸兒接過,先是在耳旁晃了晃,然後舉到眼前仔細查看,他發現那幾顆蠟丸上都有一個銀色月牙戳記,此刻在火光搖曳下微微發著反光。接著他又輕輕一捏,就發現蠟皮很薄,裡麵包裹著的並不是藥丸,而是七分滿的深紅色粉末。
“屍體上搜的。小心!小心!你往下拿點,往下拿點。”小孩個子矮,跳腳喊著看不清。
“給你吧,穩當點,彆弄灑了。”李振武心知這孩子背景非凡,說不準認得這玩意,就小心翼翼地遞了過去。
小孩兒探頭看了一眼那蠟丸,見裡麵是粉狀物,明顯也有些意外。隨後便伸手在懷裡摸了一會,掏出了一個指甲蓋那麼大的小扁盒。然後對身邊的一個士兵說“去,給我找點水來。”那士兵反應很快,直接在後腰上解下自己的水袋,然後又脫下兜鍪,一並遞了過去。
“呦,真不錯。老叔,這人我替你留下了,回頭叫個人給王峻說一下。”小孩一邊接過東西,一邊衝著李振武說道。
“嗯?啊,好,是不錯,你以後就留我這聽用吧。”李振武的注意力都在手裡的蠟丸上,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小孩居然三句兩句地就給他挑了個好兵,不禁在心裡又一次感慨這孩子真是心竅百出。
“你叫什麼名字?恐怕這頂盔一會要毀掉了,我叫老叔補償給你。”小孩嘴裡說著話,將水全倒進了兜鍪,把那蠟丸中的粉末也小心翼翼地倒了進去,最後打開了那個小扁盒,抖落進水中一個灰白色的扁圓物體。
“屬下薑學。”那騎兵很有眼力見兒,隻是簡短地報了自己的姓名,就站到了李振武身後,不去湊熱鬨。
“咕噥……咕嘟嘟……”李振武蹲在孩子邊上正在聚精會神地看,忽然就聽見了那暗紅色的水如同煮沸一般,開始翻滾起來,同時散發出濃鬱的血腥味兒,這把他驚得差點來了個屁股墩兒,連忙用詢問的眼神看向身邊的小孩。
“果然是這樣……”小孩像是早就料到會出現這種情況,顯得毫不意外。他發現李振武正在瞪著大眼看著自己,就指了指那頭盔說“彆看我,你看那兒。”
隻是過了息,水就平靜了下來,但原本如同血漿一般的顏色,此時卻變得如露水般清澈透明。
李振武看了看那水,又反複揉了揉眼睛,就伸過手去打算舀一把出來,證明不是因為自己眼睛出了問題,而是水真的變清了。
“小心!小心!我說老叔,您這大爪子怎麼能往那裡麵伸呢,以後是想改練單刀嗎?”小孩抬手擋住他,嘴中繼續說“我可告訴您,彆看這玩意在鐵盔裡看著無毒無害的,挨著肉可就嚇死個人。您受累把這水倒在那邊屍體上看看,動作慢著點,彆弄身上。”
因為孩子這一路上說話十分靠譜,李振武就聽話地慢慢捧起了頭盔,走到路邊林子裡。那裡有幾個士兵剛剛挖好了深坑,此時正在一具具地往裡麵扔屍體,李振武叫他們後退幾步,自己動作謹慎地將這頭盔拋入了坑中。
李振武手上還是有準頭的,頭盔直到落了地,才側翻在了一旁。眾人就見那些屍體裸露在外的部分剛一碰到這清水,就迅速變得烏黑,然後就散發出來一股濃重的腐臭味,如同這些人早已死了十天半個月一般。
“這是……止水啊……”隨著李振武而來的那個小兵薑學,此時站在一邊,也親眼目睹了那屍體的變化,眼睛一下就直了,口中竟是喃喃出聲。他這話一出口,自己就迅速地反應了過來,趕忙低下了頭閉上了嘴。其實他方才說的那幾個字,包括李振武在內,絕大多數人都是沒聽見的,而是注意力都在小孩那兒,眼巴巴地等他做出解釋。
小孩麵色此時有些嚴肅,對著李振武深深地看了一眼,用很鄭重的語氣問道“老叔,你還記得華三鶴嗎?”
“華三鶴?那不是唐國明月樓那個失蹤了的指揮使嗎?”聽到這個名字,李振武一下子警覺了起來,連忙對那孩子說“不用再講了,你一提他我就知道這事大了,咱們得抓緊時間回到李家。”隨後又命令道“那個薑……薑學,你,帶二十個人,馬上把這屍體都燒了,一定要燒的徹底!”
薑學躬身領命,但在轉身時,眼角卻是瞥見了那個小孩正用一種異樣的眼神望向自己,嘴裡還似是故意地加了一句“一定要燒的徹底哦!不然會留後患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