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武雖是在侄兒的床上睡得昏天暗地,但此時感覺脖子被摸了一下,再大的覺也就都醒了過來。睜眼一看是牧之這小子在搗亂,不耐煩地說道“有啥不一樣,不都是為了連腦子和腔子的嗎?”
見老叔終於是醒了,李牧之當然不會輕易叫他再睡過去,因此故弄玄虛地說道“我沒騙您,是真的不一樣。剛才我拿手比了比,您這脖子雖然沒我長,但是估計得有我兩個粗。怪不得能打出那麼響的呼嚕,跟軍鼓被敲漏風了似的。”
一對大白眼兒丟了過來,李振武翻了個身,又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明顯是不想理這個拿自己尋開心的小子。
“老叔,彆睡了,起來聊會唄。”
“不聊。”
“聊會。”
“不聊。”
“那天長生走的時候給我講了個秘密,你聽不聽?”
“聽。”
“我不想講了。”
“滾。小崽子拿你老叔開涮是不是?”
見他被自己逗急了,擼胳膊挽袖子要動手。李牧之趕忙告饒道“我講,我講,您先坐下,把鞋也放下,大人得有個大人樣。”
那天離開時,李振武看到這兩個孩子在一起嘀嘀咕咕了好半天,自己想走過去聽卻被尹長生給趕開了。後來在路上自己也試探了好幾次,可惜尹長生就是不說。此時聽侄兒這麼說,便乖乖地坐好,眼巴巴地等著聽故事。
“老叔,那個薑學,你記得吧?”
“廢話,當然記得,那小子在西門守甕城,昨天晚上還砍了莫傑的腦袋。”
“對對對,這個家夥下手可真夠狠的,聽說那一刀差點把莫傑的腦袋給砍飛了,就連著不到兩指的肉沒斷。”
“嗯,就是,之前你四爺爺安排我去盯著那些黑衣人,若是他們動了,務必要拖住那頭目的時候,好像叫人給薑學也送去了封信,大概就是說最近晚上盯準了大門,要是有人裡應外合往裡放賊,就統統都殺了,但沒想到是莫家的人。”李振武回憶著之前的事,將想起來的部分都講給了侄子。
“說的就是,雖說在我眼裡莫家那幾個廢物還不夠看,但您說他一個白身小兵,居然也不顧忌莫傑的公子哥身份,是不是有點古怪?”
見李牧之一直在繞圈子,李振武有些耐不住性子地說道“哎呀你這個婆婆媽媽的勁兒隨誰啊,你爹娘可沒一個這樣的。”
這句話的威力確實大,李牧之雖貴為李家世子,但也逃不出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的怪圈,前年母親剛因為天花病故,今年爹又遭了這等橫禍而亡。此時此刻被老叔這麼一提,他的眼圈登時就泛起了紅。
“我隨老天爺唄,整天不是這事兒就是那事兒的,一點都不麻利。”
“大侄子,老叔不是故意的,剛才嘴急了。”
李牧之寬容地笑了笑,但也沒心情繼續逗他了,麵露凝重地說道“長生那日告訴我,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這個薑學可是大有來頭。咱們家要儘量保護他,彆讓他丟了性命,或許未來有一天,此子能有大用。”
“大來頭?我怎麼沒看出來。這小子雖然挺有眼力見兒的,做事也挺周全。但這些也並不是他一個人的長處啊,比方說你敬之兄長,他也不差啊。”
“薑學和我敬之哥完全是兩碼事,長生還跟我說,這個薑學的天賦絕對是一流的,如果我回祖山修習,務必求四爺爺連他也一起帶上,說不準能給咱李家再培養出個外姓的天才來。”
“外姓的天才?要那玩意乾啥使啊?就像那呂道然一樣?打你爹死了就站到他老丈人那邊去了,事事都跟咱家對著乾。”李振武十分不屑地衝地上吐了一口痰,然後用鞋底使勁蹭了蹭,仿佛腳下踩著的是那位呂大丞相的臉蛋子一樣。
聽得老叔提起了呂道然,李牧之忽然一拍腦門說道“對了,方才您呼嚕正響得冒泡時,四爺爺來了一趟,見您睡著了就沒讓我叫。”
“啊?我是真沒聽見,他老人家說什麼了?”
“四爺爺想問問,您昨天攔那黑箭刺客的時候,有沒有被認出來。”
“沒有啊,我特意按他老人家囑咐的一聲沒吭,而且還特意拿了把普通的腰刀,連工匠名都沒刻的那種。怎麼了?”李振武撓了撓頭,有些納悶地說道。
“倒是也沒怎麼,今天有好幾撥人四處打聽您的消息來著,幸好咱倆一直都在這屋裡憋著,就連家裡也沒幾個人知道您回來了。”
叔侄倆正說到這裡,忽然聽見外麵響起了腳步聲,然後就聽到李正罡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牧兒,是我。”
“是四爺爺。”李牧之衝著那正往大櫃裡麵鑽的老叔笑了笑,畢竟那個場麵,看起來可太像狗熊鑽樹洞了。
門開了,李牧之率先走了進來,但身後還跟著兩個人,正是章普和薑學。
“見過世子,見過振武將軍。”二人看見李牧之和李振武,齊齊地拱手行禮問候。
“二位,坐吧,這裡有點心和茶,請自便。”李牧之與他們也是說過話的,也算知道他們一些底細,自然就沒裝出那世子的架子來。
李正罡輕輕揮手,那兩扇門就像被風吹到一樣自動關上了。然後老人捋了一把胡子,對李牧之笑眯眯的道“牧兒,這倆人暫時也要在你院裡住幾天,跟你振武叔一樣。”
“啊?四爺爺,您是把我這兒當大車店了?”
見孩子癟了嘴,李正罡神色正了正,沉聲說道“牧兒,眼下局勢緊得很,章普是天玄城那場浩劫為數不多的知情人之一,而小薑剛殺了莫傑,此時除了躲在咱們家,恐怕出門就會被人乾掉,難道你忘了長生說的那些話了嗎?”
李牧之不說話了,他當然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剛才也不過是順嘴那麼一說而已,並沒有真的犯幼稚。
屋裡的五個人裡,要論本事,章普是實打實的倒數第一。不過論會來事兒,恐怕他還要強過薑學一頭。此時他看到這一老一小有點僵住了,趕忙掏出了一副十分誠懇的笑臉,衝著李牧之說道“世子,叨擾了。老弟功夫不咋樣,但收拾個屋子,做個飯炒個菜啥的百分百沒問題,這幾天院子裡的活就都包在我身上了。”
這一席話說出,其餘四人都是用十分怪異的眼光瞧向了章普,連李正罡都不例外。
“我說老章,我這個大侄子才十六,你說你是誰老弟?”李振武粗著脖子,一巴掌拍在了章普的後脖頸子上,差點給他拍了個趔趄。
“口誤,口誤,我看世子這個頭比我高了快一尺,心生敬佩,這才一激動叫錯了。不過您也彆叫我老章啊,我今年也才二十四,大家就叫我小章,叫小章就好。”
章普這一頓插科打諢簡直絕了,連李正罡都被逗得有些想笑,隻是礙於長輩的麵子不方便而已。他又捋了捋胡子,囑咐道“振武,睡覺時候注意點,你那個呼嚕聲,彆說是牧兒,就算牽頭驢來也不會更響了。”
在大夥的笑聲中,李四爺阻止了幾人要送他的打算,自己推門走了出去。正當章普要去關門時,老爺子又回頭說了一句“對了,小章,你要不說自己二十四,真沒人能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