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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法隱南下》(1 / 1)

天玄烽煙錄!

“彌陀佛,你們江離這個雨真惱人,晌午也不說歇歇——”

聽見樓梯上突兀響起的抱怨聲,沈熙昭卻沒有立刻轉頭,一是他此時臉上身上都是濕的,多少有些不體麵,另一方麵是他知道來人是誰,自己冒著這麼大的雨來這兒,為的就是這位向來不那麼正經的老和尚。

“哎我說,都是飯口了,咱們下山吧?”見沈熙昭不理自己,樓梯上的人影繼續試探說道,身子竟是沒在二層停留,像是繼續要下樓似的。

“走吧,下山,我叫人給您備船備馬。”沈熙昭出人意料地答了一句,身子仍然沒動,明顯是知道那人的脾性,用了最正確的方法來對付他。

果然,那身影發出了一聲乾笑,接著似乎是在空氣中閃爍了一下,立刻就跨越了幾丈遠,一下子立在了沈熙昭身邊,有些鬱悶地說道“這性子比你爹還難對付,遠不如小時候招人稀罕。”

沈熙昭轉過了身子,打量著麵前這個瘦小枯乾,一身臟兮兮僧袍的老和尚,直到把他給瞧得有些不自在,又要開口說怪話時,才慢慢地說了句“禪師您倒是沒什麼變化,幾十年了,還是那麼不招人待見。”

這位沈侯口中的“禪師”不是彆人,正是趕了上萬裡路,從西祁山外消失蹤跡的法隱。此時他被噎得有些尷尬,輕輕咳嗽了幾聲,接著擺出一副正式神情,板著臉說道“你這孩子,當了些年大官兒,怎麼跟長輩說話呢?你爹當年都不這麼擠兌我。”

“哦?我瞧您是樓上下來的,想必事兒都跟家父商量妥當了?那咱們下山吧?”沈熙昭乜斜了法隱一眼,冷笑著便作勢要往樓梯處抬腿。可這腿剛抬到一半,法隱的影子忽地又閃在他前麵攔著了去路,有些惱怒地說道“哎呀,不跟你們這些讀書人鬥嘴,這次算老衲的錯,趕緊的,咱們坐下來說話,這次是真的有要緊事。”接著他見沈熙昭的身子沒有動,連忙眼珠一轉,腆著臉又道“你這孩子,怎麼衣服都弄濕了,你這個身體素質可經不住啊,來來來,彆動啊,老衲幫你熥熥。”

沈熙昭端坐在椅子上,任憑法隱將兩隻手同時搭在自己前後背心上運著氣。他閉著眼睛,感受著老和尚掌心透出的陣陣暖意。沈熙昭記得這幾十年來,法隱和尚每年都會來江離一兩次,每次都是先與父親整夜攀談,然後第二天神神秘秘地去做些什麼事,待到傍晚才趕回來吃一頓酒席。在席間他會指點指點大哥的武藝,給二哥講些京裡甚至是外國的奇聞趣事,然後再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來幾卷珍版書籍交給自己,然後就像現在這樣,用真氣給自己疏通心脈,穩固宿疾。沈熙昭記得這樣的行為法隱一直堅持了十幾年,直到父親臨終那年都沒有中斷過。沈熙昭從小就以為這個來自北方的神秘老和尚一定是父親的多年老友,或者是爺爺的什麼故交,否則絕不會走動得如此親密和規律,這樣的印象一直持續到父親去世之後,才叫他在和尚的下一次到訪中知曉了事情的原委。

那時已經是冬天了,法隱在一個下著冷雨的深夜叩響了侯府大門。融州地處南疆,從來也不下雪,可這冷雨的威力一點也不小,都不用淋上,就能把人凍得骨頭縫兒都生芽似的疼。法隱被領進來時已經是醜時末了,但沈熙昭還坐在書房裡烤著爐子,手中翻閱著文書信件。雖然父親已經在最後的生命裡把他教成了一個頗為稱職的接班人,但實際上挑起擔子時,還是難免壓力如山。

當年沈熙昭對這位老和尚還是十分尊重的,他聽見腳步聲,連忙就瘸著腿下地去迎接這位老熟客。可這一次他發覺法隱的神情與以往不同,眉宇間居然有些為難遲疑之色。當時他想和尚這副臉孔我長這樣大了也未見過,莫非是攤上什麼了不得的麻煩了?

但他沒有立刻去問,而是故意轉出一副埋怨相,道“禪師怎地冬日來了?家父未在府上,您老人家撲空了。”

法隱聽見沈熙昭如此口氣,知道他是在怪罪自己作為多年密交,卻連沈淵去世這等大事都沒來,實在有些說不過去,於是尷尬地笑了兩聲,打岔道“少侯爺恕罪,老衲是要事絆住了,知曉令尊往生之時已過月餘,實在遺憾至極啊。來來來,咱們不說這些,先搭個腕子,你這體格兒老衲惦記得緊,幸好年前趕來了,不至誤了療程。”

順了氣,又施了方子,法隱趁著沈熙昭緩勁兒揩虛汗的當兒,似乎是不經意地說了一句“令尊把那件事講過了?”

“什麼事?”沈熙昭起初沒在意,隨口應答,接著就感覺有些不對,頓時想到法隱今日的真是目的應該就是這個,於是轉口拉了長音又道“哦,你說那件事啊——”

法隱的老臉上微微有些泛紅,裝作對案幾上的瓜果頗感興趣,一邊挑著果子一邊含糊地說道“講過了就好,以後還是要多麻煩少侯爺,老衲畢竟天南海北的,有些時候——”

沈熙昭腦子快速地轉著,父親臨終前交代了許多要事,但確實並沒有什麼是與這位神秘的法隱和尚相關的,難不成是父親疏忽了?但話都講到了這兒,又不好停下不說,於是便截住法隱話頭道“禪師,那件事是父親在回光返照時講的,隻是說了個大概就沒力氣了,他老人家還說你一定會趕來送他最後一程,到時候親口與我細說就是了。”

“啊?這……這……怎麼是這樣!”法隱明顯有些慌神,手裡的果兒都被他捏破了。可他轉頭看見沈熙昭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臉色頓時垮了,知道今日自己若不是再從頭講一遍,這位自己看著長大的少侯爺還真就有可能不出手幫他。

沈熙昭看見和尚的一臉苦相,心中也了然許多,他一瞬間就想明白了父親是故意這樣安排的。沈淵當年並非暴死,而且臨終前早就把大多數的事都交代好了,但對於與法隱的那個約定他確實是刻意沒提。他當然不是懷疑沈熙昭能不能做好他交待的事,而是因為這樣一位來曆神秘,實力深不可測的老和尚,如果能當麵重新欠兒子一個大大的人情當然最好,如果沈熙昭在上位後遇到什麼大困難,那就正好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叫法隱替他把事情給辦了。如果沒有,則就當鞏固這份交情,這也算他留給兒子的遺產之一。

法隱的真氣從前後心緩緩湧入,已經又是二十多年過去,此時他一身修為已臻化境,此時沈熙昭不僅沒有絲毫不適之感,反而隻覺得窗外雲開雨散,陽光斜照周身似的舒泰。

“唔——”連日來的疲憊消散大半,沈熙昭微微吐了口濁氣,心中對法隱的不滿也被衝淡了幾分,他扶著桌角站起身來,衝著在一旁神色閃爍的老和尚道“怎樣?我可活的過今年?”

法隱被他這樣一說,頓時明白自己有些失態,連忙把臉上褶子一展,故作神秘地把手伸進懷裡摸著,說“嘿嘿,原本也許是這三兩年的事兒,可老衲這次來,就能保你起碼活的過我。”

沈熙昭那常常眯著的眼縫裡閃過一絲精光,這段時間以來,他隻感覺自己這身子像個四處漏風的破宅子,就算夫人和沙玉山滿世界地奇方正藥地搜羅著,但也總是補了東牆,西窗又垮了,早晚也是個房倒屋塌的下場。去年法隱就說自己的身子大不如前,雖無性命之虞卻也甚是凶險,可今日聽他言語,似乎又有了轉機。但法隱眼下又犯起老毛病,像當年講那件事時一般,弄些個雲山霧罩的把戲,因此他也不著急,隻是輕輕啐了一口道“呸,您老人家今年一百歲都打不住了吧?要是打算明年圓寂,那我可得早做些準備才是。”

法隱聽出沈侯話裡的嘲弄,乾笑兩聲,然後又假裝一本正經地念叨著“我麼——一百是肯定打不住了,我那個小弟都——”說道這兒停頓一下,接著又轉了話題,“唔……但暫時也沒有圓寂的打算,總之老衲敢打包票,你至少會比我活得長,放心吧。”

“不要繞圈子了,這次來的這樣急,究竟何事?若是不說,我下山去了,禪師願陪我祖上父兄多住幾日也請便,我吩咐下人備足齋飯就是。”沈熙昭忽然覺得有些惱,幾十年了這和尚總是不繞夠彎子便不說正題,而且似乎年紀越老,越樂於玩這套把戲。看來人總歸是這樣,即便修為高深,也免不了成了個老小孩,隻是小孩打得罵得,真遇上這般老頑童才是最叫人無奈的。

今日法隱的乾笑似乎應該一直掛在臉上不拿下去,見沈熙昭臉色難看,那隻在懷裡的手似乎終於摸到了那件要物,捏住了舉在高處,邀功似的說道“你個三小子,陪老衲聊上幾句又怎樣,真是狗脾氣!瞧瞧,這是什麼!”

沈熙昭被當做頑童似的叫並未生氣,一是這老和尚論起年紀和對自己這幾十年如一日的照拂,拿自己當孫子輩對待也是絕無問題的,二是此刻他手裡正捏著一個隻有半掌大的精致錦囊,是天青的綢子做的,上麵繡著一個翠藍色的“尹”字。

他當然知道這個“尹”字代表什麼,那個家族雖然身處秦國境內的西祁山,但那裡卻是實打實淩駕在一切世俗國家與勢力之上的“仙山”,甚至在他讀過的各國典籍裡,無一不記載了如今天下的格局也都是源於尹家的指引才形成的。因此法隱就算說這錦囊裡麵是“長生不老藥”也不是沒那個可能。

“是什麼?是仙家法旨,令你改換門庭,棄佛成道的命令?”

法隱的臉騰起了慪氣的潮紅,心裡念叨著零七八碎的佛號,強壓住想要繼續跟沈熙昭鬥鬥嘴的念頭,凝聲說“莫要貧嘴,這裡麵的東西能保你的命!原本這是給趙淳那個小子準備的,如今便宜你了!”

沈淵活著的時候曾無意間對幾個兒子提起過,這個法隱與秦、唐兩國王室交情極深,但對於其中秘辛也知之不詳。因此沈熙昭聽說這東西是給太子準備的也並沒有多少驚訝,到了他這等手段,沒有哪一家會不把他奉為上賓,甚至若不是他有求於父親,沈家大院人家或許都瞧不上眼也沒準。

可法隱這句話的另外一層意思可是叫沈熙昭的表情也跟著凝重起來,他的目光完全沒瞧那錦囊,而是瘸著腿緊湊兩步,一把捉住法隱的胳膊急聲問道“怎麼?難道太子真的死了!我隻當那是錢氏故意賣的謠言!”

法隱的胳膊僵在空中,臉上的表情也是喜怒哀樂地反複轉換著,直到最後竟然全都消失了,隻剩一張幾近入定的麵容,用幾近枯寂的神色說道“京裡這兩天的大事多了,有些你應該是知道了,可有些還沒傳過來。”

這話聽著平靜,可卻似乎將沈熙昭那被法隱真氣安撫的宿疾再次攪動起來,引發了好一陣劇烈的咳嗽。

“莫動氣,來,先將這個吃了,然後再回答老衲一個問題。”法隱的手又搭在沈熙昭的臂上,看似在扶他,實際上卻是再度用真氣去替他安撫經脈。

“不、不要緊,什麼問題,你先說罷。”沈熙昭緩了些力氣,但還是有些喘,揮手示意法隱先問,那東西吃不吃的也不再這一時半會。

“先吃,否則你問題沒有答到老衲心裡的話,就該不想給你了。”

沈熙昭聽他這樣講,心裡一下就明白了那個問題是什麼,於是壓住他正在解錦囊的手,鄭重地說道“融州是大唐的,也隻能是大唐的,家父臨終前曾說過,如果當年薛信忠真的反了,那沈家一百顆人頭三千斤紅血寧可全灑在江離城頭,也絕不會做他薛門走狗。”

法隱聽了這話,那雙蒼老的眼中似是有些濕潤,接著就低頭躲開沈熙昭的目光,從錦囊裡掏出一顆乳白色的晶珠遞在沈熙昭的麵前,真的像個老祖父在看孫兒一般慈祥地說道“來,好孩子,把這吃了,快吃了。”

有那麼一瞬間,沈熙昭覺得自己仿佛回到了還不會走路的時候,他依稀記得那時祖父已經病得不能下床,而父親帶著兩個哥哥跪在榻下正在聆聽教誨。當時母親不顧旁人勸阻,將這個最小的孫子送到老人懷中時,天倫之情竟使得彌留之際的老侯爺艱難地拱起身來,就是用跟此刻法隱一樣的含淚的目光瞧著這個最年幼的孫兒。而這一瞬間,也是這個孩子對於祖父唯一的記憶。

宛如白玉的珠兒含在口中,竟不是堅硬的,而是類似煮久了的桃膠似的質地,輕輕用牙一碰,表皮就立即破了個口子,裡麵竟是黏稠的液體!沈熙昭驚異地想要張口詢問,可霎時間那液體竟又湧起一股冰寒,直叫他渾身戰栗得不能自已。直到幾十息過去,那冰寒逐漸消散,他一張口,竟然散出了陣陣異香,有如實質般立刻充滿了整個二層廳堂。

“這是尹家的仙藥,是用百年龍腦混著半滴美人淚煉製而成,喚作彌天丸,原是給尹家那些根骨不好的子弟鍛體築基用的,用在凡夫俗子身上,若不是先天有缺或是重傷不愈之輩,根本消受不起藥性,服之立斃。”法隱見沈熙昭麵上的猶疑之色仍是濃鬱,便接著說道“此物本是要救趙淳那孩子的,不過嘛——嘿嘿,那小子果真懷著一分天命,竟然也弄到了差不多的東西,我倒是白惦記他了——”

“太……太子眼下到底如何情況?”沈熙昭當然不知道趙淳在東宮遇刺後服用呂道然那兩顆西祁仙丹之事,而且那所謂的‘一分天命’是什麼意思他也不甚了解,因此隻好把心中那個最想知道的問題顫抖著問了出來。

法隱聽到這話,心中再一次泛起了欣慰,看來如今這位大唐的西南柱石果真仍是個忠臣!自己那些反複試探與一路上的暗中觀察都可以印證這一點。他迎著沈熙昭那顯出焦慮的眼神輕輕地點了點頭,說道“那孩子雖然身在龍潭虎穴,但暫時性命無虞。隻是,他或許需要你的幫助。”

沈熙昭的眼睛幾乎瞪大了一倍,渾身的毛孔都凝成了雞皮疙瘩,鄭重地問“怎麼?您身上有太子密信?快拿來我看!”

法隱擺擺手,示意沈熙昭畢竟剛受了功又服了藥,不能過於激動,然後長歎一聲說道“唉,我這趟是打玉湖過來的,先走了西祁山與秦國李家,又從朔陽瞧了前線局勢,最後在天玄城裡聽了風聲才來尋你的。天地不仁,這場浩劫已起,淳兒的死活,你我的死活,甚至三國與世上億兆百姓,恐怕都由不得自己做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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