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玄烽煙錄!
那一天娘和田嬸抱著我去了城西,那是我第一次離開家,這座城市真的很大。
轎子搖搖晃晃的,使我覺得很不舒服,娘就把轎簾開了個縫,叫早晨的春風吹進來,涼涼的,我打了兩個噴嚏。
街上的人穿得花花綠綠的,他們瞧著可真白淨,真漂亮,比鄰居們也胖多了。
店鋪門口的招牌也都光亮光亮的,點心都用彩色的紙包著,在攤位上堆成小山,也不知道誰家會那麼有錢,能把這些都買回去。
我小聲問娘,咱們這是要去哪兒?怎麼走了這麼久還沒到?外麵怎麼這麼多人?他們也是天玄城的人嗎?為什麼和張叔、王伯、田嬸他們都不一樣?
娘沒說話,表情也叫人看不懂。
因為急著出門,起得太早又沒吃飯,田嬸從包袱裡拿了一塊餅子,叫我彆煩娘了,快吃幾口。
我並不覺得餓,倒是被搖晃得有些反胃。所以我推開了田嬸的手,卻也不再提傻問題了。
轎簾被掀開了,田嬸抱著昏昏欲睡的我,和娘一起被撂在了巷子裡。兩側的牆高極了,灰藍色的磚也砌得整整齊齊的,一點也不像我們家,可以從縫隙裡瞧見外麵的行人。
幾丈遠的地方有兩扇木門,寬寬大大的,木門上麵還有個小門,娘走過去叩了兩聲,門開了。
我問田嬸,這是哪,娘乾什麼去了?
田嬸沒說話,笑得不好看,轉過身去,叫我瞧牆頭上落著的麻雀。
我不聽,偏要回頭瞧娘走進去的地方。
直到我要哭了,那門才又打開,一個和田嬸差不多的阿嬤探頭說四夫人叫你們等等,晚點會有吃的送出來。
田嬸對那阿嬤連連道謝,可她沒什麼表情,隻是多瞧了我兩眼。
太陽照到頭頂上,小鳥也都不知道飛去了哪兒,田嬸坐在台階上發呆,我為了陪她,也為了等娘,把地上的螞蟻趕來趕去,從這個洞口捉到另一個洞口,瞧著它們轉著圈進不去,我感到很開心。
我餓得不行,吃的卻沒送來,娘也沒來。田嬸隻好又掏出來那塊餅子,哄著我先咬幾口。我發了任性,開始跺起腳哭,還把餅子甩在地上,正砸在螞蟻堆裡。螞蟻們更慌亂了,望著被巨大的餅子拍死的同伴,不知是該悼念,還是該歡呼。
田嬸不敢打我,隻是歎氣去揀那塊餅。她輕輕拍了拍上麵的土,把實在臟的部分都掐下去,那些渣子掉在地上,螞蟻們也理智多了,開始了搬運的大工程。
餅子終於還是進了我的嘴巴,是涼的,但微微烤焦的那一麵很香,我從小就愛吃,尤其現在餓極了,幾乎和螞蟻吃得一樣香。
門終於又開了,不是那個老阿嬤,是一個藍衣服的大個子,身上有好多紫色的汙漬,手中還提著明晃晃的一把長刀,特彆嚇人。
田嬸緊緊地摟住我,從台階上退到了牆根下。她要保護我,但她渾身都在抖,比我抖得還厲害。
又一個藍衣服,又一把刀,然後是更多的藍衣服,更多的刀。
雖然我至今沒見過海,但我當時以為那就是海,藍色的綢緞,在太陽下蕩漾著星點紫色的閃光,那海不是鹹的,是金屬的味道,還有些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