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玄烽煙錄!
年輕人把肚子吐淨了,一條胳膊搭在那個老的肩頭上,眼睛迷離地看著我。
他哭了。
藍衣服們跪了一地,低著頭,就像誰敢多看他一眼就得死似的。
“殿下,這孩子……”老的從懷裡掏出了一塊繡著月亮的手帕,先替年輕人沾眼淚,然後胡亂地揩著他前胸那些臟汙。
我當時好像已經感覺不到怕了,隻是腿不頂用,像嚇傻了似的趴在地上,呆呆地望著四周。
“這孩子……”老的又追問了一遍。
年輕人哭著哭著又笑了,撐著站直了身子,深深地望了我一眼。
當時我看不懂,隻覺得那雙眼睛像是對我說了許多話,直到現在我還記得那眼神。
“這是天意,今天死的人夠多了,叫他走。”他拍了拍老者的肩頭走掉了,再也沒回頭。
“大人,要將他送回崗窪嗎?”一個藍衣服裡的機靈人這時輕輕地插了一句嘴,像是搶到了最後一個立功的機會。
“從哪裡抓來,就趕回哪去。”老者的眼神裡全是厭煩,叫那藍衣服熱臉碰了個冷屁股。
誰會在乎一個來自崗窪的,被販賣到大戶人家的崽子呢?
我挨了一腳,正踹在後心上,被門框給絆飛了出去,摔的疼極了。
兩顆門牙磕掉了,它們還沒來得及與我熟悉,看來接下來的半年,我吃不成餅子了。
對了,那塊被六子打飛的餅子,正巧在我麵前,摔的跟那個凶手一樣,全是土,破破爛爛的。
可我還是拾起來了,那塊餅子是娘親手烙的,是田嬸親手遞給我的。
那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兩個親人。
不知道為什麼,我明明還是個不知事的小孩,但就是知道娘也不會從這扇門裡走出來了。
當時我的腦袋裡全是田嬸死去時的畫麵,隻不過那張臉時不時會變成娘的樣子。
太陽從頭頂變了方位,已經成了餅子火大那一麵的顏色,斜著從房簷上照過來。
我捏著半塊餅子,還窩在門簷地下,我不知道家在哪個方向,而且沒有娘,也沒有田嬸的那個院子,也不是家了。
青瓦平分夕陽的時候,我已經開始感覺到渴了,我咂了咂嘴,很乾,很鹹。
而我正在努力做好準備去迎接黑夜降臨的時候,巷口出現了一個身影,他穿的衣服不是藍的,也不是血一般的紅色,而是明豔的黃色,跟之前那個年輕人的短褂差不多。
“孩子,你怎麼在這?”這人是個老的看不出年紀的、像和尚似的人,說話慢慢的,很和善,配上他黃燦燦的袈裟,像已經瞧不見的夕陽又回來了。
“我被賣到這家,可我娘和田嬸都死在裡麵了。”我還是那一番說辭,可這一張口,發現嘴唇已經裂了,濕乎乎的,很鹹。
和尚發了一下楞,從背上的褡褳裡取出個水袋,我渴極了,像一條狗,不知饑飽地喝光了。
“孩子,你叫什麼?老衲遊方至此,聞聽出了血案,是來度亡魂的。你可以說實話,不礙事。”
我喝了人家的水,想起娘曾經教過我,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眼下娘一定在天上瞧著我,我可不能再撒謊了。
“我……我叫薛……薛定疆。”
和尚笑了,又從包袱裡取出了一支啃了一半的羊腿塞進我懷裡。
“好孩子,吃吧,我去去就來。”
我擔心他會被裡麵的藍衣服們也給殺了,又不敢大聲喊,連忙爬起來去拉他。可手伸到一半又被滿心的疑慮打斷了。
“娘……娘不是說,和尚都以慈悲為懷,是不吃肉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