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好似比以往更熱鬨一些,燈明如晝,人流穿梭,隻是這些和他都沒有一點關係。
夜裡的風裹挾著不易察覺的涼意,他額前的青絲不時被風吹到眼前,擋住了他的視線。
夜色如煙,緩緩流逝。
回到驛館後,他神色清冽,背對著房門,輕輕摩挲著那張紫檀木雕螭紋桌。
須臾,門被輕輕推開,來人一身墨衣,手持佩劍,身材高大,皮膚粗黑。雙眼細長,使人不欲久看。
他對著扶華的背影低頭抱拳道:“稟告五皇子,事已辦妥。”
扶華聽後並未露出驚喜的神色,仿佛一切都在自己的控製中,他微微擺手,那人便闔上門退出去了。
一直跟著他的侍從蘇麟忍不住開口問道:“公子,為何不讓屬下去辦?”
“你日日跟在我身邊,若是突然不見了,難免讓他疑心。”扶華收回摩挲的手,淡然說道。
“長孫成憫,他……”蘇麟剛一開口,扶華就給了他一記寒冷的目光。
他方知自己說錯了話,臉上儘是不安的神色,又吞吞吐吐的說道:“……今日公子與太子一同進食,期間太子處處被壓製,屬下認為他不足為患。”
扶華板著臉,看向蘇麟那稚嫩的臉龐,在心下歎了口氣,到底是涉世未深,哪知其中危險。
霎時,扶華冷漠的眼神,突然變得比火還要熾熱幾分,湊近蘇麟時,見他深深低下了頭。
“輕敵是大忌,長孫成憫能坐上五國太子的位置,你以為僅僅是時運好嗎?他又豈非是無能,隻是不屑於圖那口舌之快罷了。他是一匹野狼,會撕碎所有獵物,你可記住了?”
扶華這冰冷無比的語氣帶有極強的壓迫感,讓蘇麟有點喘不過氣來,良久才應諾。
“以後再讓我聽到你直呼他名諱,就自己去領二十大板。下去吧。”扶華再次強調著。
“是。”
蘇麟還是過於天真,不懂世事,扶華語氣裡帶有嗬斥,可也是希望他能管住自己的嘴,言行有分寸。
扶華吹滅了桌上那盞華燈,未解衣裳就平躺在了床上。
輕吐一口濁氣後,緩緩閉上眼睛,腦海裡頃刻間閃出一個個畫麵。
他與蘇麟相識,是昭月五十六年的事。那年他才十四歲,五國大旱,滴水難求。龜裂的土地,乾涸的溪流,枯黃的莊稼,還有乾裂的嘴唇和露於野的白骨…
到處充斥著死亡的氣息,宮廷之內也陷入水荒之中。
他隨君父出宮,慰藉百姓。車輿上的他,冷冷地俯視著那些佝僂著身子,衣衫破舊的災民,看著他們杵著木棍,拿著破瓷碗到處晃蕩,聽著他們有氣無力的聲…
等他下了車輿,一個不知從哪裡冒出的黃頭小兒用臟兮兮的雙手,死死保住他的大腿。侍衛和宮人見狀,紛紛拉住那小兒,可不管他們打也好,拉扯也好,就是無法讓他鬆開手。
當時的自己,眼神陰鷙。可看到那小兒粗黃的手和堅定的目光時,心突然軟了下來,許是動了惻隱之心,他揮退了旁人,將他悄悄帶回了宮裡。
“名字?”
“蘇……蘇麟。”
雖然事後被南笙帝發現了,二人也皆受罰,所幸還是保住了蘇麟。
從那以後,蘇麟就成了他的貼身侍衛。轉眼,已過了九年光景。那個黃頭小兒也長成了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