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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身穿麻衣的白發老人站在簷下，仰頭看著天空中不斷落下的大雨，他不僅在賞雨，也在輕嗅著空氣中的雨味，過往的雨水通常伴著一陣土腥，今次的大雨卻沒什麼味道。
當孤辰轉身跑向巷道出口的那刹，關滄海緩緩低頭，看著漸漸現出霧氣的雨幕，“讓一個孩子因無意之舉而承受這種過失之罪，對他而言還是太沉重。那不是他的本意，隻是你的意思，但你卻要讓他承受這份沉重。”
“既然擁有彆人遠遠沒有的力量，就必須學會承受這種因無意而造成的過失罪惡。遲早都要承受，倒不如現在就讓他承受，也好早些給他敲響警鐘，算是還為時不晚。你也知道這小子的性格太冒失，雖有大勇卻無大謀，這是遠遠不行的。”
榷野跪坐在拜壂上，同樣處在屋簷之下。他身前的案桌上燃著一根紅色火燭，此時他正拿著剪刀緩緩剪斷燭火，然而每次剪下，都不會讓燭火徹底熄掉。
“你這樣做會讓他陷入自責，更會讓他的道心產生動搖。”關滄海朝空氣中揮了揮手，一方案桌、一個火爐、一個茶壺便在下一刻憑空出現。
他直接坐在簷下的木板上，翻手又從儲物戒中拿出一壇酒，手指一彎，便將其中酒水灌入茶壺，然後把茶壺放在火爐上，靜待酒水煮開。
榷野的目光靜靜盯著跳動的燭火，“滄海，我們一路走來，道心不正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打擊中變得越來越堅固嗎？而且若道心不堅，又怎麼修到更高的境界？你還是太心疼他了，人家又不是你親孫子。”
關滄海與榷野自然不知，此時此刻，在某個不知名同樣不知在哪兒的犄角旮旯小村莊中，正有一個老頭獨自飲酒，還在一邊生著悶氣，“娘的，竟然有兩個老匹夫跟老子搶徒弟，要不要點臉了？那小子明明是老夫先看到的，哼，要不是先到了你們那兒我還會給你們這機會？”
……
……
劈裡啪啦。
鎮妖關外再度炸響雷霆，同時，銀色雷霆道數又翻了一倍，這一夜是雷霆掌控的夜，然而這一夜鎮妖關也注定無人可眠。原本在房中的修士都走進庭院，儘情吞噬靈雨蘊含的精純靈力，原本在街道上行走的行人也都不自覺停在原地，意識到天降靈雨，於是急忙加入吸收靈雨的行列。
這些雨水全是靈力凝聚而成，更是飛升境強者反哺天地凝成的雨水，價值更是不可估量，甚至還有修士為了爭奪從地裡湧出的靈泉而大打出手。
“哎哎哎，哪個不長眼的敢撞老子，要不是不想耽誤時間早把你按在地上摩擦。”
“誰啊，懂不懂禮貌，沒見到我正專心乾大事嗎？真是沒點眼力見，太掃興了。”
“著啥急？冒冒失失的。”
傾盆大雨落下的街道上，一位少年眼眸陰沉一路狂奔，臉頰上遍布水滴，雨水之中還夾雜了很多汗水。他的眼中盛滿憤怒，因為被欺騙，甚至莫名其妙要承擔後果。除了憤怒，少年眼中還有一股茫然，他不知道稍後該怎麼麵對那兩個人。
然而除了茫然，他的眼中更是帶著一股莫名的陌生，這一刻，他隻感覺榷野變得很陌生，這種陌生有種讓他看不清榷野的心情，也有點讓他想把榷野從記憶中剔除出去的念頭。
因為一件事，可能是大事也可能是小事，有些人可能會因此徹底放棄一個人，並且慢慢將這個人從自己的世界裡剝離出去，不知是這個年紀的少年少女獨有的病症還是專屬於他們的病症。
嗡。
孤辰身前雨幕被緩慢撐開，街道上忽然多出一個漆黑洞口，看著熟悉的空間洞口，孤辰心中萬般情感又瞬間被憤怒與憋屈占據，他腳下的速度不斷變快，雙腿之間甚至已經晃過殘影，最後直接衝進洞口，轉眼便消失在原地。
執法司。
一道黑色洞口嗡的一下出現在雨幕中，將雨幕從中間向兩側推開，從中走出一位少年。孤辰一個趔趄忽然倒在地上，渾濁的泥水幾乎瞬間就將他的麵龐打濕，這一刻，他的憤怒積累到了極巔，就連鼻頭的酸楚也累積到極點。
從滿是渾濁的泥水中爬起來後，孤辰憤憤看著榷野，“為什麼拿我的東西殺我不想殺的人？你彆忘了他們歸根結底也是自己人，你這是在助長敵人的實力，這麼做根本就是正入那些敵人的下懷。”
榷野放下剪刀，緩緩從拜壂上起身，看著孤辰的眼睛，十分平靜。他能看出孤辰很生氣，甚至就連這雙生氣的瞳孔中都夾雜了些許陌生，不知多少年過去，他修煉到如今這般高度，還是第一次從彆人眼裡看到對自己的陌生感。
“他們現在還不是我們自己人，彆忘了他們本來就是要攻打我們，隻讓我們自己知道兩方有共同的敵人有什麼用？必須要讓他們自己主動意識到。”榷野慢條斯理的解釋。
“那你大可不必殺了他們，他們已經中了噬龍毒，日後絕不會再對鎮妖關產生威脅，為什麼不能放走？”聽到解釋，孤辰心裡的怒火稍稍消去了一點。
榷野依然搖頭，看著孤辰歎息道“有些戰爭明知不可為而必須為之，哪怕知道那樣做會白白浪費自己的力量；有些戰爭欲要為卻又不能為之，無論心中再怎麼悲憤。”
劈裡啪啦。
嘩啦啦。這時，大雨落的更加傾盆，孤辰站在榷野的庭院中怒視榷野，完全不顧榷野身份以及實力。他向來討厭彆人替他做決定，更是討厭彆人把不是他自願做出決定的果強加在他身上，如今，榷野犯了後者，已經觸碰到了他的底線。
第四次雷霆翻騰，代表此刻已有四位妖族飛升境強者因為孤辰而徹底身死道消。看著榷野淡然的目光，孤辰目光中的憤怒慢慢褪去，直到儘數褪去，他的眸中又被嘲諷與譏笑取代。
漸漸的，孤辰的鼻尖越來越酸，眼中淚水也積的越來越多，他緩緩走到榷野身旁，停下，扭頭看著榷野，寒聲道“我一向最討厭被彆人操縱命運，也最討厭彆人強加給我本來就不應該是我承擔的責任，所以，我討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