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餘生!
媽媽打來電話,說已為她曬好被子,鋪好床,買好她愛吃的一切,就等著她平安歸來。青青聽著心裡暖暖的,不由惦記起那座寧靜的小縣城,內心泛起美麗的鄉愁,可那愁緒中,隱隱有點讓她不安。媽媽跟她聊著聊著就提起郝叔叔兒子去了澳洲,他想搬過來一起熱鬨過大年,詢問青青的意見。青青愣了一下,剛有的暖意瞬間冰化。她貿然反問了一句,她可以不回家過年嗎?媽媽急了,說那怎麼行?青青沒說話,媽媽聽出她的意思,忙說郝叔叔也就說說,不一定會來。青青沒說話,掛了電話,心境渺茫,空落無邊。
試終於考完了,學生們有種被解放的歡愉。一百分的試卷,估算一下,隻要答對過了六七十,心裡就坦然有底了。對於大多數考生來說,不求分數多高,隻求通過就是萬歲。
宿舍樓道裡一片狼藉,丟滿了學完用過的書籍筆記。宿管阿姨臉上洋溢著知足的笑容,挨門挨戶,像撿寶貝一樣忙碌地往編織袋裡裝著舊書。舍友們打包好行李,陸續開始離校。此時,窗外寒風正緊,大街小巷音箱廣播開始循環播放起劉德華的經典歌曲恭喜發財,貌似提醒都市裡的異鄉人,回家的時日到了。
青青沒著急走,她怕回去,怕萬一出現自己應付不了的事情,怕麵對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在自己的家裡,圍著一張桌子吃飯,用一個衛生間洗澡,坐同一台馬桶上大便,她想想都覺得膈應的難以忍受。
同時,她也在等一個人,等他早點歸來,好帶她一同回去。那樣,她或許會覺得安全坦然。這個人自然是虞洋。他說過學期末有可能來找她,如今學期已末,他要來就該來了。哪怕是一線希望,對青青來講,也至關重要。青青甚至想過,要是郝叔叔真的搬到她家了,那她彆無去處,唯一能想到可以去寄身的隻有虞洋那裡。她心甘情願,可以不管不顧什麼名節,她本來就已是他的人了。收不收留,完全在虞洋,她隻會順從他,就像歌裡唱的,願做他美麗的奴羊。晚上,她躲在被窩裡幻想,如果劇本是按她的理想設計,那麼,她將和虞洋一起住在他那間夢幻般城堡,睡在那張想往已久的吊床上,蕩著秋千一樣進入夢鄉。即使是夢,也美到不要醒來為好。
可半夜,終會夢中醒來,寒燈孤影的現實,讓她感到害怕。一股濃烈的思念,像滲透的無邊夜色,將她瞬間吞噬。直到天明,聽到樓下保潔員掃地的沙沙聲,她才疲倦入睡。
項田一直惦記著青青,反複暗示過她好幾回,異地戀不會有結果的,但青青不願相信。項田走之前,約青青在食堂吃了頓飯,有的沒的聊了一通,最後又提到青青的戀情。
“你呀,覺不覺得自己有點癡?”
青青愣眼看了下他,不知該如何回答。
“有的東西,明明觸不可及,隻不過被你想象的太過美好了。我見過失敗的異地戀多了,勸你還是早做打算吧!轉眼一學期過了,有些事情該看得明白了。天邊的星星,不如眼前的寶石,能妝點你的人生。”
“你說得有道理。”青青低著頭,語氣明顯敷衍。
項田離校時,青青沒有去送他,也沒告訴他自己不走的真實原因。
師磊看出青青有心事,特意邀她去棲霞山遊玩。天氣放晴,光線刺眼,山野的風沾著陽光的暖意,吹在人身上,就不覺得寒冷。棲霞山楓葉已凋零,顯得光禿禿的。師磊拿著像素高的手機,照舊拍來拍去。他說楓葉有無倒沒關係,青青來了,就是最美的風景。
山下的千年名刹傳來撞鐘聲,兩人循聲走進了棲霞古寺。山門冷冷清清,庭院空空落落,大殿燭光寂寥,偶爾有僧人走動,靜的和動的互不相乾。師磊說他查過,這寺院很出名,逢年過節香火旺盛。他讓青青跟著他拜佛祈禱,把心裡的不平和未遂的願望,都說給佛祖聽。佛祖慈悲,普度眾生,會成全每一顆善良真誠的心。青青信他的話,虔誠地閉上眼睛,雙手合十,默默祈願。
從寺裡出來時,青青感覺眼界明朗,身心輕盈。她知道,壓在心底的煩惱,剛已傾倒給泥菩薩的緣故。這半出來遊走,其實是師磊的有心安排。青青越發覺得師磊體己,他人敏感心細,又聰明伶俐,有時替人分憂解難,卻不顯露聲色,真像一位貼心哥哥。兩人相處久了,也產生心靈默契,她深知,所藏心思,他沒問,她也沒說,但他都知道。
師磊回家的時候,青青送他到校門外。他善意地邀請青青帶家人假期去找他玩,還說廣東暖和,到了他全安排。青青感激地向他道謝。她知道師磊心底純淨,人品無瑕,尤其對她這份情誼,值得萬分珍惜,日後也斷不可辜負了他。
此時的青青,卻是最怕被辜負的。
媽媽一天來一個電話,催問青青什麼時候回家。她隻說快了,有點事處理完就回。電話那頭媽媽等的焦急,恨不得要過來接她。就在之後她和媽媽的電話中,青青偶然聽到那個中年男人的聲音,令她顧慮重生,陷入焦慮。
冬日的校園色彩儘失,顯得格外落寞。同學們陸續走了,往日的歡聲笑語也沒了,隻剩鴉雀鳴叫聲,在窗外的枯藤老樹間穿梭。學生公寓人去樓空,狹長的走廊光影暗淡,蕭然肅靜,偶爾傳來點響動,令人毛骨悚然。
青青獨守宿舍,如同被遺棄的孤魂縮在角落裡。哀傷自憐談不上,但她形單影隻,心境難免悲涼。她時不時走到陽台向外望望,又一無所獲地進來。她想用看書打發時間,讓心神安寧,可總也堅持不了多久,就會莫名心慌意亂,不知所措起來。尤其晚上,她更擔驚受怕,把門反鎖好,半夜不敢出去走動,甚至不敢製造出什麼聲響,以免自己嚇破自己。
宿管阿姨上門關心她,問起不早歸家的原因,青青說要等外地同學到了,結伴回老家。可等得這個同學還沒音信,青青一陣兒絕望,一陣兒又抱有希望。她甚至幻想過,虞洋會突然出現在樓下,給她一個大大的驚喜。可這幻想隨著時間的推移,瀕臨破滅的幾率越來越高。
半年來,情勢不斷在變,她和虞洋的關係愈發微妙。尤其最近一段時間,她若不聯係虞洋,虞洋很少主動找她。遇上重要的事,青青總想到去和他分享,儘管虞洋的反應,有時令她感到失望。兩人聯係雖未中斷,但也不難覺察,他們之間的交流,越來越淺顯,流於形式。彼此關心的話語依舊不少,但對話有時生分客套。
越是悲觀,現實往往比預想的越殘酷。放假第三天,虞洋終於打來了電話。青青看到手機顯示他的名字,激動到快要掉淚。她有意讓鈴聲多響了數秒,才按下接聽鍵。
“青青,是我。”虞洋語氣深沉,令人有種不祥的預感。
“嗯嗯”
“你在哪裡?”
“在宿舍啊。”
“放假了吧?”
“都放好幾天了。”
“你怎麼還不回呢?”
“等你啊!不是說好的,你會來找我的嗎?”
“哦,不好意思!我今年回不了了”
青青遲鈍了兩秒,眼淚立刻崩落,“沒關係。那你就在那邊好好過年吧!”。青青說這句並沒有過腦,是自然而然的話接話。那一刻,她思維已經停滯了運轉。
“嗯,我們日後再相見,你回家路上注意安全,提前祝你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沒等虞洋說出結束語,青青迫不及待掛了。既然答案即是結果,已然明了,再多一句客套,也無丁點意義。
宿舍樓裡沒人聽見,也不會有人知道,青青失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