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剛蒙蒙亮，沈知行如同往常一般推開醫館大門，掛上乾藥材，接著回到那座小小的院落裡，鋪藥，分揀——
忽然之間，身後傳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他回頭，入目的是一襲水藍色羅裙的身影，帷帽遮麵，層層垂下的白紗還掛著薄薄的晨露。
那少女並不言語，單手一揮，身後數道木門便牢牢合上，與此同時，一隻巴掌大小的圓形陣盤飛出，在二人之間布下一層小型隔絕陣法。
沈知行立刻反應過來眼前的少女正是林如霜，連忙放下手中的簸箕，走過去“仙師，您答應我的事情，考慮得……”
話還沒說完，林如霜就從儲物袋中拎出了鄧秋月七竅流血的頭顱，其雙目圓瞪，嘴唇大張，彷佛在死前經曆了什麼極度痛苦的事。
沈知行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好一會兒，他才緩過神來，麵色慘白，一邊捂著心口，一邊小心地盯著鄧秋月的頭顱，似乎在確認這一切都是真的。
林如霜忽然起了捉弄他的心思，彎腰拎著鄧秋月的頭顱朝沈知行快速晃了一下——
“啊！”
恐怖的人頭突然動了一下，給沈知行又嚇了一跳，手腳並用地後退好幾步，臉頰冷汗直冒。
林如霜忍不住笑出聲“你小子，真不禁嚇。”
“是……是我太膽小，叫仙師看笑話了。”
沈知行麵色蒼白得幾乎透明，卻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勉強擠出一抹笑意。他試著從地麵爬起來，但是因為手腳都是軟的試了好幾次才成功。
“鄧秋月的項上人頭，如假包換，要不要檢查一下？”
林如霜說著，又將頭顱朝沈知行那邊遞了遞，沈知行連忙抬手擋在身前“彆，彆，我確認了，是那毒婦沒錯。”
“所以這頭顱，你不需要吧？”林如霜又問。
沈知行連連搖頭。
確認了沈知行不需要，林如霜才將鄧秋月的頭顱扔到地上，接著引出凝焰術，火舌瞬間將鄧秋月的頭顱包裹，熊熊燃燒。
“……”沈知行看著被火舌吞噬的頭顱慢慢變成灰燼，心裡居然沒有一絲想象中的報複後的快意，反倒是有種莫名的悲哀之感。
“大仇已報，你不高興麼？”林如霜察覺到沈知行神色低落，問道。
“殺母之仇，報了自然是比不報好。”沈知行輕歎，“隻是，我著實也算不上高興。母親已經死去，即便鄧秋月償命，也改變不了什麼。”
“恩仇紛擾，冤冤相報，隻不過是我一個將死之人的執念罷了。實際上，對於大多數世人而言，尤其是如仙師這般的修道之人，這些恩怨情仇肯定沒有什麼意義。”
沈知行看向林如霜，眼中帶著豔羨，“倘若能有靈根，騰雲駕霧，大道可追，長生可循，這世間萬般，都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林如霜卻是嗤笑“是麼？那可真叫你失望了。靈界之修者，說是仙人，其實比之凡人欲望更甚，心眼更小，多的是睚眥必報，在仇恨中掙紮的人。”
沈知行沒想到林如霜會這般說，頓時啞然“……”
“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是人之常情。但深陷仇恨，是為執念。此種修士修煉隻為報仇，曆練隻為尋仇，一日不尋仇渾身不舒服，甚至隻要仇人還活著，便沒有心思修道了！
這樣的人，膚淺但多，實在算不得稀奇，至於因仇恨滋生心魔者，簡直是在拿修道做兒戲，實在可笑。”
林如霜從前心思浮躁，尚且還因蘇錦容對她下殺手一事耿耿於懷過，現在想想隻覺得沒什麼所謂。
不過是靈界那點殺人奪寶的事罷了。與其糾結殺人奪寶對不對，弱肉強食有沒有錯，倒不如提升自己，成為強者。
是啊……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不假。可若時機未到，最好還是將恩仇拋卻腦後，專注於自己。
恩仇心有數，萬事己為先。
林如霜說到這裡，也是心有感慨，看向沈知行，“你無靈根，行醫救世又何嘗不是一種修行。道可道，又有何人規定隻有修真者可成道？”
林如霜說完，拿出一瓶三品的回春丹給沈知行“這是回春丹，可治愈修士內傷，尤其對五臟有奇效。隻是你作為凡人，沒有靈力引導藥性，不可直接服用。最好還是將此丹溶於水中，每日取些許引用，想來數月便可徹底治愈心疾。”
沈知行抿了抿唇，還是顫抖著雙手接了過來。他實在太渴望有一個健康的身體了……
“仙師大恩大德，知行無以為報……”
“罷了。道謝的話就不必說了。”林如霜不覺得有什麼，隻是說，“真若想感謝我，就在日後多多行醫濟世。青魚鎮有看不起醫的貧苦百姓，你適當照拂些，不難吧？”
沈知行在青魚鎮行醫多年，還開了家醫館，藥材收入都不差。這點事對他來說自然不算太難，連忙點頭“仙師放心。”
林如霜說完，又叮囑幾句關於回春丹的服用事宜，準備離開，沈知行忽然叫住了她。
“仙師，那個……沈家靈脈一事，您不需要……”
“哦？我已經知曉了。”林如霜看向沈知行，“在沈家大宅內院，沈鳴閉關室地下，對麼？”
沈知行麵色一滯，但他想到鄧秋月，心裡就有些了然了。
或許是仙師捉住了鄧秋月，盤問出來的。
“確實如此。不過這樣，知行便沒有什麼能幫助仙師的了，還勞煩仙師賜予仙丹……”沈知行有些尷尬地說。
“……”林如霜無奈地搖搖頭，“無需糾結，真若想幫助我，就日後多行善事，就當為我積德吧。”
沈知行心裡一動，還想答謝，可是再看向前方時，林如霜已經走出了醫館，蹤跡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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