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州,落羽山脈。
一道高挑纖細的身影穿過層層繁茂的樹林,其身形極快,隨風而動,包裹在外的素白長袍翻飛,隱隱顯露出內裡赤紅的衣角。
靠近蘇氏屋宅時,蘇氏巡邏的弟子注意到了這位不速之客,一行人將之強行攔下,正欲發問,卻是見到的眼前的女子解下兜帽,露出一張熟悉的明豔麵容。
是少主?
巡邏的蘇氏旁係弟子麵露驚訝,紛紛跟隨為首的帶隊修士半跪行禮:“見過少主。”
蘇錦容並未追究什麼,淡淡地嗯了一聲,穿過眾人快步朝前走去。
蘇氏眾弟子心中不免詫異。
少主從前每每外出曆練可不會刻意遮掩身份,這次卻穿了掩蓋神識探查的法袍,否則他們也不會認錯。
而這還不是最奇怪的。若按從前蘇錦容那雷厲風行的性子,他們這群不長眼阻攔她的旁係弟子,免不了要被訓斥幾句,哪裡會如此容易就揭過去了?
巡邏隊隊長蘇文康注意到蘇錦容已經結丹,忽然想起來一件事,連忙起身跟上蘇錦容的步伐,恭敬道:
“少主,家主臨走前特意叮囑了,隻要您結丹,落羽山脈腹地核心西側的靈脈就全權交由您處置,莫忘了尋大長老討要陣盤。”
“……”
落羽山脈西側的靈脈原本是上一任二長老和三長老的資產,在他們身死過後,由於其後代沒有資質特彆出眾的,這靈脈便被收了回去封存。
蘇錦容作為族內的少主,築基之後就有了自己的靈脈,她原以為父親會將其他長老那收回的靈脈分配給嫡係的其他兄弟姐妹……
是啊,一直都是這樣。
從小到大,父親一直都在費儘心血地為她鋪路,不計回報。
父親上次對她說的話猶在耳邊:“容兒,爹此生隻能止步於寧州了。但是你不一樣,你是蘇氏全族的驕傲,終有一日,你會超越爹,代替爹,帶領蘇氏一族取得無上榮耀。”
在父親心裡,她一直是全族的希望。就算是為了這份沉重的責任和偏愛,她也不該放棄自己,不是麼?
十年前的她,居然還會因為區區一個林如霜而道心瀕臨破碎……現在想來,真是愧對父親的信賴。
她眼睫微顫,問:“父親什麼時候走的,去何處了?”
蘇文康回道:“家主三年前去往蠻荒親自捉拿叛徒蘇沐楓,至今還無音訊。不過少主放心,家主的命牌一直完好,之後定然會凱旋歸來。”
蘇錦容輕輕點頭,讓蘇文康退下,自己回到蘇家正廳。
經過了這麼多年的凡塵曆練,她那顆以往總是躁動難安的心終於一點點地沉澱下來。
這簡直是個奇跡。短短十年的時間,對尋常修士來說幾乎不可能衝破心魔瓶頸。而她不僅做到了,還一舉頓悟結丹。
蘇錦容從前對修煉修心一說嗤之以鼻,直到今天,她才意識到,自己所欠缺的恰恰就是修心。
如果她的內心不夠堅定,就算表麵再如何裝作強大,就算沒有林如霜和蘇沐楓,往後去到更廣闊的世界,遭遇千千萬萬個更強勁的敵人,還是會產生瓶頸。
不被仇恨蒙蔽雙眼,並不意味蘇錦容能心平氣和到要放棄仇恨了。恰恰相反,蘇沐楓跟林如霜這兩人她還是必殺,這是她一次又一次從挫折中爬起來的信念之一。大仇不報,她對不起上一世的自己,也對不起父親和小曜。
蘇錦容發了一道傳音符,接著前往內廳同現任的蘇家大長老商議靈脈轉手之事。拐出走廊的同時,跟上任三長老留下的小女兒蘇雨荷打了個照麵。
“……見過少主。”蘇雨荷先是一怔,隨後立刻垂下眼眸,還算恭敬地行禮。
蘇雨荷的父親,是蘇氏上一任三長老,多年前聽從家主吩咐,跟隨大長老前去捉拿叛逃的蘇沐楓,結果有去無回,死在了幽州。
三長老的後代當中,就屬蘇雨荷靈根資質最好,也一直最受重視。如今三長老為家主的命令而死,她沒了最大的靠山,連父親留下的靈脈也要拱手讓給眼前高高在上的少主。
蘇雨荷從小就與蘇錦容結了大梁子,再加上這一遭事,她將所有的不甘和恨意都歸結到了蘇傲父女頭上。
蘇錦容皺了皺眉,本想將蘇雨荷這個潛在威脅直接殺了。但又念及死去的三長老,暫且忍住,繞開她快步走了。
蘇錦容已經結丹了,蘇雨荷連質問她的資格都沒有。而失去了靈脈之後,她們二人之間的差距隻會越來越大。
蘇雨荷默默攥緊手指,心緒翻飛。
她一介雙靈根,幼年時因蘇錦容的寒潭刑罰壞了根骨。以後,恐怕結丹都困難了。到壽元將近的時候,她也會像那些碌碌無為的旁係弟子一樣,被趕去靈氣稀薄的地方……
以全族之力托舉蘇錦容,美其名曰為了蘇氏一族的將來……那些跪久了的旁係弟子或許會接受這套說辭,她可不願意!
蘇傲,蘇錦容……嗬,我偏偏要讓你們也不好過!
不知想到了什麼,蘇雨荷深深吸了一口氣,快步離開。
平州東南境,一處巨大的海港城池——東臨城。
無數巨大、被海浪磨平了棱角的雷擊石壘築成高聳入雲的城牆,屹立在昏暗的天地之間,在綿綿陰雨中散發出幽藍的微弱光斑。遙遠的海平麵之上,隱隱有暗紫的雷光躍動,連帶著整座東臨城腳下的海域都彌漫著絲絲電流。
林如霜一踏出跨州傳送大陣,就注意到了此方城池非同凡響的超級陣法。它將占地數百萬畝的東臨城整片籠罩,這使得外界雷電風雨肆虐,城內卻是乾爽舒適,自成一片生態,陣陣濕潤的海風吹拂穿過,令人心曠神怡。
她快步走在人群之中,默默觀察四周。注意到這裡的修士中強者之多,彆說是跟寧州比了,就是跟蠻荒幽冥之地的城池比,也隻好不差,隨便鎖定一個都是金丹以上,至於化神元嬰之類的根本不算稀罕。
怪不得師尊在談起寧州之外,尤其是天元洲的時候,總是帶著一絲悵然的神情。
林如霜輕輕歎息。
越是行萬裡路,越是能意識到自己的渺小。
稍微比寧州,朱州偏北一點的平州就已經如此了,天元洲是什麼樣,光想想就覺得極有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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