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齋姑娘!
王雲惠和夥伴們來到立牌坊的地方時,見大部分村民已經到了。
男人們都隨身帶著背篼和鋤頭撮箕,大家圍著一個高約兩丈的大土堆,這個土堆是他們花了兩天時間堆起的。
土堆中部裡麵蓋著的就是牌坊的門框,因為牌坊最重要的頂子部分是巨大沉重的上等石料所做,無法靠人力抬起來直接把它安裝到兩丈高的門楣上去。
隻有在兩邊堆起土,才能沿土堆斜坡把頂子連拉帶推地弄上去安裝,安裝好之後再把泥土移去,男人們今天要乾的活真不少。
劉玉葉問王雲惠“那麼多的土,都要靠男人們壘起來再背走,為什麼不讓女人也做這活呢?”
王惠貞想了想,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
她們旁邊一大嬸聽到了,說“這是為齋姑娘立牌坊,就象修房造屋一樣,女人不能去,要是女人身上不乾淨有臟東西,上去乾活會衝撞菩薩,得罪了菩薩,那可不是鬨著耍的。”
王惠貞不服地小聲說“誰說女人臟?胡說!女人比男人乾淨。”
劉玉葉撇撇嘴“就是,男人才臟,抽煙吐痰,有時不洗腳就睡,男人才又臭又臟。”
“哈哈哈——”這大嬸笑了,“你們幾個還是嫩蔥蔥,懂什麼男人女人臟不臟臭不臭?等你們真正做了女人了,你們才知道臭男人也香。”
臭男人也香?幾個少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臉的懵懂,不明白這話什麼意思。
正在這時,那邊男人們的號子聲驟然響起,她們便把那不明白丟在了腦後,抻長脖子看過去。
“唉喲嗬——上去!唉喲嗬——上去!”在大師傅的指揮下,幾十個壯漢吼著號子把牌坊頂子往土堆頂上又推又拉。
沉重的石頂子承載著齋姑娘的榮譽和村人的寄托,緩慢地往上爬動,象一隻從曆史深處爬出來的老烏龜。
終於,斜躺著的石頂子被推拉到了土堆頂部,再把它立起來,移到門楣正中,讓其底座與對應的槽口合上縫,再固定緊就大功告成了。
可就在這最後的關鍵時刻,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這頂子先是難以和門楣頂部合上縫,後來勉強合上了卻怎麼也立不穩,不是前傾就是後倒。
請來的工匠們急得上竄下跳,滿頭大汗,可換搗弄了好長時間也無濟於事,圍觀的人們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這些匠人都是修房建屋的熟練老手,立過的牌坊也為數不少,可這一次卻不知是什麼原因,絞儘腦汁用儘力氣也不能把這頂子立穩。
姓杜的大師傅沒辦法了,他站在土堆頂上轉著圈朝四下拱手道“鄉親們,不好意思,實在不好意思,今天丟醜了。可這活不可能就這麼丟在這兒,我這就請我的師傅來,他老人家來了,這活一定能成。鄉親們稍候稍候,得罪了,得罪了。”
這杜大師傅說罷紅著臉下了土堆,騎著馬兒請他的師傅去了。
人群發出更熱烈的議論,有的說這些師傅手藝不行,有的說師傅手藝很好,這裡頭肯定有什麼蹊蹺。
“雲惠姐,你說這是怎麼回事呢?怎麼就立不穩呢?”劉玉葉指著土堆頂部問王雲惠。
王雲惠“我怎麼知道?這又不是我們的針線活,這是男人們的活。”
劉玉葉附耳小聲說“你去問問你的男人不就知道了?”她說著輕輕用手指了指一下對麵。
王雲惠順著她手指望過去,張道鬆正在人群圈子的對麵看著她們這邊呢。
其他她也早就注意到了張道鬆就在對麵,雖然她也時不時地偷偷望他兩眼,可她覺得那是她和他之間的事,彆人不知道。
被劉玉葉這一說,她就象做賊被人當場抓住了手,她臉一下紅到耳根,同時狠狠擰了劉玉葉的後背一把,正色道“你再胡說我就把你的舌頭割下來喂狗!”
“好好,不說了不說了,看你那臉,紅得象下蛋的母雞。”劉玉葉伸伸舌頭,又趕緊縮回去,仿佛真怕被割去似的。
王雲惠用手摸摸紅得發燙的臉,靠手掌的遮掩,她偷偷把目光伸向對麵,卻剛好與他的目光撞上,她嚇得趕緊低埋下頭。
不久,杜大師傅領著他的老師傅來了,師徒倆爬上土堆,探究了好一陣,又指揮著人們搗弄了半天,那頂子還是立不穩。
老師傅仰頭看了一陣天,仿佛在尋求上天的幫助,然後附耳對他的徒弟杜大師傅說了些話。
杜大師傅明顯愣了一會兒,突然醒悟過來似的,一聲不響地又騎馬急匆匆地離開了。
大夥更加大聲地議論“真是太奇怪了,今天這是怎麼了?”
約一個時辰後,杜大師傅又帶著個人回來了,他帶來的這人大夥兒都認識,是“活菩薩”雷洪田。
年近七旬的長白胡子老者雷洪田,是金穀壩子上的齋男。
和齋姑娘一樣,齋男是終身不結婚的在家修佛男性,金穀壩上的齋男數量遠遠比不上齋姑娘數量,全壩隻有幾個,人們習慣稱他們為“活菩薩”。
“活菩薩”上到土堆仔細查看了一番,又數著念珠仰望著西方天空小聲地念叨了一番,然後走下土堆。
他來到立在人群中的牌坊的當事者宋大孃跟前。
“活菩薩”雙手示意眾人離他們遠點,眾人知趣地後退。
“活菩薩”小聲地對宋大孃說著話,象在詢問又象在商量。
宋大孃猶豫了一陣,然後點點頭,鎮定地朝土堆上走去。
人們不知道她要乾什麼,全場七八百雙眼睛都靜靜地看著她,目光隨著她的緩慢移動而移動著。
王雲惠也不明白宋大孃要乾什麼,她呆呆地看著宋大孃艱難地向土堆頂上爬,有人伸手要牽扶她,她堅決地擺手拒絕了。
到了土堆頂上,宋大孃立穩身子,拍拍手上的土,等著喘氣均勻,人們也屏聲靜氣等待著。
宋大孃終於開口了“鄉親們,我從十二歲收頭當齋姑娘,到今年已當了六十八年的齋姑娘了。剛才‘活菩薩’告訴我,這牌坊頂子立不穩的原因,是我在當齋姑娘的這些年中動過一次凡心,我隻有當眾說出這件事,這頂子才能立穩,齋姑娘不打誑語,我想好了,我要當著大家說出這件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