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現在由海軍出麵,指控的又都是些陳芝麻爛穀子,那時候他還在東北,怎麼幫忙?三島由紀夫挺害怕,雖然掛著少佐頭銜,但他畢竟沒上過戰場,不過是租界裡的一個流氓,麵對眾多軍官心裡不免打小鼓。見鬆井義雄裝聾作啞,他橫下心來抗聲道
“我是陸軍少佐,不是海軍的。”
言外之意,鐵路警察各管一段、戶籍警察各管一片、刑事警察各管一案,海軍管不著他,一個不成為理由的理由。佐佐木石根冷哼一聲,目光猶如聚焦一般,死死盯他一眼,輕輕道
“三島君,你也不屬於陸軍,你是黑龍會的!忘記啦?”
打蛇打七寸,跟老狐狸佐佐木石根掰扯還想贏?三島由紀夫一下子癟殼子啦!他可以藐視海軍甚至陸軍,但絕不敢不承認自己屬於黑龍會。問題是,他的一些所作所為,直接違反黑龍會條例。如果佐佐木石根祭出幫規,那可就麻大煩啦。
佐佐木石根略略一揚下巴,鳩山壽行站起來衝門口喊
“郭清!”
消失很久的郭清應聲露麵,進門先鞠躬行禮,然後也不看三島由紀夫,把手裡的一疊材料往會議桌上一擺,後退一步輕聲道
“三島少佐在虹口附近設有據點,專門負責從七十六號監獄撈人,有時候還安排手下綁架租界裡的闊佬,然後再自己出麵幫忙贖出來。當然,要收取大量好處。另外,一些被捕的抗日分子因他插手,七十六號不得不釋放。證據都在材料裡,確鑿無疑。”
死證!
三島由紀夫麵如死灰,包娼庇賭算不上什麼,販毒是為了黑龍會,貪汙也好說。但強迫七十六號漢奸綁架闊佬、釋放抗日分子,確實沒法子解釋,而且經過他長期運作,如今已經成為收入頗豐的產業啦。在座的鄭元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狡辯不了。
會議室裡鴉雀無聲,郭清又道
“與滿洲國樸部長一起被炸身亡的刺客,是潛伏在租界的中統特工,七十六號曾抓捕過,三島先生接受委托保釋他,給予長期庇護。委托人正是張誌平的聯絡人之一,幕後金主是韓國流亡政府!事後,關東軍特高課派人來上海調查刺客,三島先生拒絕承認。當然,他確實與張誌平不認識。”
樸部長的案子由此而發!刺客是朝鮮半島的抗日分子、也是中統乾將、還與樸部長有某種聯係,身份暴露後受委派北上,用一顆炸彈結束了自己和樸部長的性命。事件背後還有張誌平和韓國流亡政府的影子,難怪牽扯到鄭元龍的韓籍保鏢!線索相當關鍵,按此順藤摸瓜,興許可以發現更多秘密,完全可以置鄭元龍於死地。
這時候嚴懲三島由紀夫,親者痛仇者快!等於幫鄭元龍脫罪!鬆井義雄認為自己終於找到切入點,可以給三島由紀夫一個翻身的機會!他死死盯著鄭元龍,挺直腰身清清嗓子正準備插嘴,渡邊賢二悄悄碰碰他膝蓋,明顯示意他稍安勿躁,現在還不到發言的時候。
佐佐木石根雖然半低著頭,但仿佛能未卜先知,憑第六感就知道鬆井義雄的心事,對玄葉健一笑笑,喃喃自語般道
“明天將是嶄新的一天,研究所將由鬆井君主導,肯定會蒸蒸日上。我不會遺留下案子影響諸位同仁未來的努力!”
老狐狸也太狂了,等於公開宣布自己在位時的決定不容繼任者翻案!難道他金口玉言?鬆井義雄頭皮一炸,正準備據理力爭。佐佐木石根根本不給機會,繼續淡淡道
“三島君,我已經與你們會長頭山滿聯係,即日起,由小泉次郎接替你的所有公開和秘密職務。你製裁吧,家屬會得到優厚撫恤。”
語氣非常溫和,猶如長輩勸晚輩迷途知返、猶如父母勸流浪的孩子回家。完啦,就這麼送掉自己的小命?三島由紀夫聽了眼前一黑,頓時像死狗一般癱軟在地,嘴裡還歇斯底裡地哀求
“將軍……將軍……將軍……”
可惜,小泉次郎一扭腦袋,門口的護兵立刻架起他,連拖帶拽地把他拉了出去。鬆井義雄再也忍不住,抗聲道
“將軍,應該給三島君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樸部長的案子始終沒有偵破,現在正是難得的機會。”
佐佐木石根好像沒聽見,笑眯眯看著鄭元龍道
“請回去準備吧,明天下午啟程。由郭清送你。”
待鄭元龍和郭清離開會議室,佐佐木石根緩緩轉身,望向鬆井義雄的目光比傍晚的陽光還溫暖,語重心長地道
“鬆井君,做大事的人應該往前看。漢代的樊噲講大行不拘細謹,大禮不辭小讓。樸部長的事已經是過眼雲煙,如今即使查到真相又如何?眼下帝國需要她的忠誠將士們齊心協力,鞏固和擴大這場戰爭的成果,創超出一個前所未有的時代。懂嗎?”
故弄玄虛!鬆井義雄沒有吱聲,心裡卻不憤地嘀咕為區區一點糾紛,硬找邪茬兒殺三島由紀夫,無非是為了討好鄭元龍。還有就是為了奪取黑龍會在租界販毒的利益,裝什麼高大上!
呯!後花園傳來低低的一聲槍響!好像還有慘叫聲,但馬上又傳來兩聲槍響,然後,一切恢複平靜。在座的所有人都明白,第一槍是三島由紀夫自己開的,或許他沒把自己殺死,小泉次郎又補了兩槍。
沒有人做聲,包括佐佐木石根在內,所有人的臉都緊繃著,腮幫子上的肌肉時不時還抽搐幾下,看起來猙獰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