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澳門這個地方是沒有陰雨綿綿的。這地方要麼刮台風狂風暴雨,要麼大晴天陽光暴曬,加上海風一吹,隻令人大腦空空,仿佛什麼愁緒都忘記了。
所以這裡適合旅遊,適合購物到頭腦發熱,適合賭博到千金散儘。
唐蘅曾經想過,以後的生活是什麼樣?大概就和其他來澳門工作的內地老師一樣,任教幾年,拿到澳門戶口,貸款買房,賺著高工資,享受高福利,假期時出國旅行。唯一不同的隻是他不會找一個內地人結婚。
也許隻要時間足夠久,在這個無憂無慮的小島上,什麼都可以忘記,什麼都可以痊愈。
唐蘅還在愣神,手掌忽然被抓住。
李月馳睜開雙眼,把他手掌拉近,在他手心飛速地吻了一下。
還好旁邊座位是空的。
唐蘅雙頰微熱,小聲說“快到了。”
“嗯,”李月馳朝窗外望了一眼,“澳門現在很熱麼?”
“特彆熱。”
“我們住哪?”
“住……住我家啊,”他這個問題把唐蘅問懵了,“你不想?”
“你家就是教師公寓,對吧?”
“對啊。”
李月馳歎了口氣,有點無奈地說“那你的同事、鄰居,都會看見你帶著一個男人回家。你也說了,孫繼豪知道我們的關係。”
唐蘅是沒想到這個問題的,換句話說,他根本沒考慮過。
“還真是,”唐蘅說,“那我可太有麵子了,去貴州出差拐回來個對象。”
李月馳被他噎了一下“……不止如此。”
“嗯?”
“你這是去世多年的對象死而複生了。”
唐蘅“……”
李月馳笑著問“是不是?唐老師大變活人。”
“學長……”
“嗯。”
“我錯了。”
“還說了什麼?”李月馳抱起雙臂,悠悠道,“提前告訴我,省得到時候露餡。”
“真沒了。”
“我是男的女的?”
“……女的。”
“怎麼死的?”
“……車禍。”
“再具體點?”
唐蘅扶額“我不是故意的……以前有老師想給我介紹對象,我才……這麼說的。”
李月馳無聲地笑了笑,唐蘅心想,他不會生氣了吧?
“乖,”李月馳抬手碰碰唐蘅的側臉,“既然唐老師為我守寡,那我死幾年也值了。”
飛機降落澳門機場,走出航站大樓的瞬間,陽光筆直地刺向他們。此時下午三點過,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唐蘅離開時澳門尚且涼風習習,回來時卻已酷熱難耐,儘管待了兩年,他還是難以適應澳門的夏天。
他們飛快鑽進出租車,沒一會兒就到了學校。澳門這點最好,地方小,去哪都很近。
酷熱的周日下午,校園裡靜悄悄的。李月馳拖著唐蘅的箱子走在他身側,安靜打量著這所大學。
這裡不像漢大處處是參天大樹,這裡的樹木細而矮,用幾根鐵杆固定住,幾乎像假樹。
“之前刮‘天鴿’的時候,樹都被折斷了,”唐蘅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現在的樹都是新栽的。”
“風很大?”
“嗯,並且停水停電。”
“當時你在乾什麼?”
“不乾什麼,就在家待著,”唐蘅說,“澳門就是挺無聊的。”
他帶李月馳進電梯,刷卡,開門。
迎麵而來一股淡淡的灰塵氣息,但除此之外並沒有其他味道。唐蘅自己從不開火做飯,所以家裡沒有食物。唐蘅放下行李,掏出手機說“我叫個外賣啊。”
李月馳環視他的家,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
澳門地價貴,所以教師公寓僅有兩室一廳。李月馳不知道其他老師家裡是什麼樣——但唐蘅家未免太空曠了些。不,準確來說也不是空曠,畢竟客廳立了個滿滿當當的書架。眼前的房間,令他感到寡淡。
缺乏生活氣息的那種寡淡。
一眼望去,客廳既沒有電視,也沒有沙發,唯有一張薄薄的白色地毯鋪在正中央。書櫃旁邊是臨窗的書桌,木質窗簾放下來,幾縷陽光透過縫隙落在空蕩蕩的桌麵上。
桌腳處,兩瓶未開封的礦泉水。是的,房間裡連飲水機都沒有。
李月馳問“你平時都喝礦泉水?”
“嗯,”唐蘅有點心虛,“我懶得燒水。”
“想喝熱的怎麼辦?”
“那就下樓買杯咖啡……”
李月馳不禁想起六年前他們的家,那間小小的出租屋被他們塞得無處落腳,不用下床,一抬腿就能從床上跨到椅子上,伸手能夠到熱得快,旁邊是他們的鍋……
“你想吃什麼?”唐蘅把手機遞過來,“有家川菜還不錯,或者我們吃粵菜,這邊的茶餐廳都還可以,還有家韓國冷麵也……”
“學校有超市嗎?”李月馳打斷他。
“有。”
“你家有鍋嗎?”
“有……不過沒用過。”
“去買點菜吧,”李月馳說,“想不想吃麵?就是以前我煮的那種。”
唐蘅雙眼一亮“吃!”
那表情,就差搖尾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