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他身後傳來一句福總管的吩咐。
“陛下有令,攝政王殿前失儀,杖責二十。”
萬疏影猝然回過身,隻看見小福子那死太監的背影。
小福子也是一後背的冷汗。
要知道,芳歲帝在裡間的原話本是
“萬疏影,賜車裂。”
可此時若當真因為殿前失儀賜死攝政王,於公於私都對芳歲帝不利,陛下何曾如此動怒過
小福子大驚,跪地上祈求使不得,使不得,他好話說儘了,才將陛下勸住了。
萬疏影怎麼可能甘心,可帶他走的人是蕭啟胤,蕭啟胤監管,其他人不敢放水太過,攝政王居然當真挨了一頓極為唬人的杖責。
那板子不打彆處,專打萬疏影的腰背,棍子砸在皮肉上,沉悶地砰響,周圍聚集了一些侍從和女官,這些人並不敢過於明目張膽地圍觀,隻是裝作路過一般,在角落靜悄悄地走,再偷看上一眼。
那攝政王嘴裡咬著布,頭埋下去,愣是一聲沒叫出來,挨完了二十杖責,被來接人的福總管叫人扶到轎子上。
福總管來接人肯定是陛下授意,可既然責罰了,為何陛下又給攝政王善後了
眾人互相遞了眼神,都猜不出其中緣由。
萬疏影回到攝政王府,侍女輕手輕腳地替他更衣,皮肉粘連在衣衫上,萬疏影但凡疼一下都殺念重一分。
不對姬洵,是對蕭氏。
姬洵讓那狗太監送他回來,傳過來的話卻是蕭氏殿前護衛有功,聖心甚悅,賜劍封賞,明日朝會攝政王當傳陛下口諭以嘉獎之。
且攝政王深得朕心,雖身有損,不得缺席朝會。
萬疏影明白,姬洵這是挑明了要保下蕭氏。
雖然罰蕭啟胤可消解一部分萬疏影的怒火,可從姬洵的手段來看,他似乎更想讓萬疏影將恨全放在自己身上。
萬疏影看破了姬洵的打算,他既覺得無力,又氣得心頭火起。
他在家中修養,想起姬洵那一日厭惡的眼神,怒火裡又摻了兩分澀然。
“芳歲討厭我。”
他這樣清晰地認識到,可從什麼時候開始呢
似乎都是姬洵和蕭崇江相識以後才出現這麼多亂子。
萬疏影低頭看向掌心纏繞著層層紗布的傷。
不怪姬洵。
怪他過往疏於對姬洵的看管,也未曾對姬洵身邊潛藏的惡狼上過心。
萬疏影修養去了,姬洵這邊總算得了空閒。
溫城壁得知姬洵以身試藥的事情,當然以為姬洵是從那個時候起就壞了身子。
他試了許多的藥丸,卻發現都沒有徹底療愈芳歲帝身子的方法,溫城壁將自己關在國師府,已是許多日不曾接觸外界,直到白衣侍從遞來消息。
攝政王府的幕僚,陳魁登門求見。
據說是事關芳歲帝。
又來找他談合作的事情,溫城壁將陳魁內心掩藏的秘密看得分明,他並不擔心這些人的造勢會傷到姬洵,因為姬洵的命星早已注定了結果。
溫城壁道,“你若謀逆,必為死路。”他有私心,慢半拍補充道,
“國師府隻會站在陛下這一邊。”
姬洵有心釣魚,自然不會在朝堂上對萬疏影施加阻礙,他一邊放線,一邊要時不時提起鉤來,給萬疏影添一些似是而非的心堵,讓他不痛快。
他不知道萬疏影能忍多久,但最好是儘快動手,之前那隻烏黑信鴿的出現給了姬洵一個信號。
蕭崇江按他的吩咐,怕是已經快到金雪城了。
到時候萬疏影不反,姬洵也要逼他反。
晚些時候小福子稟報。
扶陵君求見。
也不知扶陵從什麼地方得到了消息,猜測到宮中有變故。萬疏影近期不能入宮是好事,這給了許多人有一定的活動空間。
比如扶陵。
扶陵帶來了一些老臣感念聖恩的信箋。
姬洵接過去,隨手撂到一邊,一張都沒有看。扶陵的視線在姬洵身上停留,發覺芳歲帝這幾日似乎有些疲倦的模樣,精神不佳。
“陛下可是頭疼”扶陵自薦,“臣會一些按揉指法,可為陛下解乏。”
姬洵打量他。
前世萬疏影和扶陵兩個人攜手並進,再看如今,扶陵表麵順從,極有可能隻是為了蟄伏在他身邊,給姬洵一個措手不及的背叛。
可姬洵早就不再信任他,也無所謂扶陵是否背叛。
不管扶陵如何自貶,或是改投保皇,日後他都不會放扶陵在身邊。
不過是一具身體。
百年之後的一捧黃土。
偏偏像中了蠱一樣圍著他身邊轉悠。
“那信箋的事辦的不錯,”姬洵輕笑一聲,“你扶陵君一向忠心。”
扶陵尚未來得及從芳歲帝難得的嘉獎裡,汲取他渴望的肯定,又聽到了另一句,將他多日來堅持的一切幾乎全摧毀的話。
“如此忠心耿耿,倘若日後他萬疏影想要朕,你也會幫他扶著不成”
這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在戳扶陵的脊梁骨。
將他有意掩藏的過去扯出來,攤在烈陽下。
芳歲帝有意如此,暗含的諷刺,對現在的扶陵來說委實誅心。
扶陵甚至怔了許久,他耳邊嗡鳴,愣愣地看著姬洵說不出話,還沒等他發出聲音,芳歲帝又道,
“你差人打聽宮裡的事情,以為萬疏影對朕做了什麼,連一刻都等不了,日日求見,安了什麼心替他打探消息嗎。”
“芳歲陛下,”扶陵語言混亂,他的溫文爾雅、淡然處之消失的一乾二淨,他隻差扯著姬洵的下擺哀求,“不要這樣說,我不會再讓陛下被歹人”
未儘之語,扶陵說不出口。
他沒辦法用那樣的字眼來和姬洵掛鉤,哪怕是姬洵自己提出來,他都聽不下去。
痛恨自己勢微,也痛恨一切覬覦姬洵的人。
他裝作搖尾乞憐的狗,卻連站起來與姬洵並肩的資格都沒有。
姬洵不在乎將兩人曾經發生過的事情、不堪回首的設局拿出來;但扶陵在乎,他迫切地想要粉飾太平,恨不得一切從未發生過,
“陛下,求你,現在隻看著我,不要提彆人,千錯萬錯都是扶陵的錯”
他不知還能如何挽回姬洵,天子曾經隻為他一人垂首。
如今姬洵坐在那,視線在他身上,卻毫無一絲心疼了。
扶陵輕輕道,“求您了。”
“和我在一起時,求陛下彆再提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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