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媽抱堅頭進去,苟氏三步兩步過來,瞪了奶媽一眼,接過堅頭,轉身抱進屏風後,奶媽委屈地兩眼淚汪汪,又不敢哭,走出去,在院子裡吹了一陣風。
太子妃把堅頭抱在懷裡,誇他虎頭虎腦好可愛,一麵命宮女拿一塊玉偑,一個荷包做見麵禮。
薑氏笑著道謝,說前日已蒙賞賜,今日又賞他,他小人家,怎麼擔得起如此厚愛。
太子妃笑說“些小微物,略表心意罷了。對了,我還給堅頭做了幾件小衣裳,不知合身不?”
一名宮女拿出一個小包袱,裡麵有紅綢小襖,皮坎肩,小鬥篷。太子妃將小夾襖在堅頭身上比了比,笑說好像大了些,今兒天涼,也不敢試,把這件皮坎肩試試吧。苟氏忙又道謝,一邊上來幫著解開堅頭的包裹。太子妃說我來吧,我已經養過兩個兒子,最喜歡妝扮小孩子。她親自動手,將皮坎肩套在堅頭的貼身小棉襖上,裝作理衣服,迅速掀開堅頭的衣服,瞄了一眼他的背……
這時,蒲健派人悄悄請母親出去,商量開宴的事。薑夫人略一沉吟,說開宴吧,讓老大代替父親說幾句。
薑氏進來,依舊和兒媳們陪太子妃說笑,又出來招呼女賓們,就見有人來請入席。
男賓、女賓均已入席,酒菜也已上桌,這邊薑夫人招呼著女賓。
那邊男賓們雖入席安座,但一個個神色詭異,都在猜疑這蒲洪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他請客,客人坐了一屋子,主人卻不見身影。
姚弋仲對坐在他旁邊的石閔說“你知道蒲洪這老家夥去哪兒了嗎?讓咱們乾坐了一上午,這是什麼意思?”
石閔微微一笑,說我哪裡知道,人家現在又封王又封侯,哪裡把咱們這些人放在眼裡。
蒲傑兄弟滿耳裡聽到各種猜疑,也隻好裝聽不見。
蒲傑見等無可等,理理衣服,喝杯灑壯壯膽,走到台上,對眾賓說“今日是我四弟蒲雄的二兒子蒲堅的百日吉日,我父親奉王命——”
剛說到這兒,隻見蒲洪帶著梁平老和呂婆樓走進來,腰板挺得筆直,隻是臉色略微有些蒼白。他走上台,向大家拱手施禮,朗聲說“今天實在對不住各位,這兩天枋頭那邊出了點事,沒能及時趕回來,怠慢了諸位,蒲洪在這裡謝罪了,一會兒定當自罰三杯。今日是我小孫子蒲堅的百日喜宴,諸位登門道賀,實在是給我蒲洪麵子,我在這裡謝謝大家……”
蒲洪一路說著,姚弋仲悄悄對兒子姚襄說“這老家夥不太對勁,臉色蒼白,中氣不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回頭你派人去查查。”
老姚再扭頭,發現石閔的臉色比蒲洪還蒼白,拿酒杯的手微微抖動。
蒲洪強撐著感謝完來賓,請大家開懷吃喝,他趁機回房略微休息了一會兒,又來到席間給賓客敬酒。
到姚弋仲跟前時,蒲洪一再給老姚道歉,說“今兒對不住,回來晚了,我自罰一杯,再敬您三杯。”
姚弋仲說“自罰一杯也能叫罰,至少得三杯,來,我老羌也不占你便宜,你三杯,我陪三杯。”
蒲洪麵有難色,說我讓健兒代我喝行不。
姚弋仲笑說“就你有兒子,我也讓兒子代,咱們三杯對三杯,一直拚下去。”
蒲洪笑說“這我哪敢,您有28個兒子,我才4個,哪敢跟您拚。好吧,這酒我自己喝。”
他把三杯酒折在一個碗裡,仰脖喝下去。姚弋仲大笑,連說痛快。蒲洪拱手謝過姚弋仲,轉向臨桌的石閔。石閔下意識地躲閃了一下,大概覺得躲得很可笑,又迅速回頭正視蒲洪。
“石將軍,我敬您一杯,感謝您和您母親親自前來。”
“豈敢豈敢,您是長輩,應該我敬侯爺才對。”
蒲洪微微一笑,淡淡地說“今兒我回鄴城的時候,在郊
外見了幾十匹好馬,牧馬人不知跑哪兒去了,我呢,也不知是誰的馬,本想把它們帶回鄴城,再找失主。您猜怎麼著,果然老馬識途,這些馬竟一路跑回您的軍營,我才知道原來是您的戰馬,我已將馬交給您的馬夫,今兒石將軍可欠了我一個人情。良馬難得,以後可得看好了,彆再跑了馬。”
石閔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半日,才支支吾吾地說“謝侯爺還馬,改日當專程登門道謝。”
蒲洪一笑收住,也不再多話,繼續給賓客們敬酒。蒲雄跟在父親左右,見父親左上臂的衣袖慢慢滲出血來,他忙用身體擋住父親,悄悄耳語了幾句。蒲洪讓蒲傑替自己繼續敬酒,他和蒲雄悄悄離席。
一離開眾人的視線,蒲洪提著的那口氣一鬆,差點癱倒在蒲雄肩上,蒲雄半背半扶,梁平老和呂婆樓在後遮掩,一行人慢慢走到距離最近的蒲健房裡,蒲洪讓仆人打些溫水來,蒲雄幫父親解開繃帶,隻見右肩,一處深深的箭痕,之前已上藥包紮,因為長途騎馬,剛才又喝了幾杯酒,傷口又崩裂出血。
蒲雄問父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蒲洪搖搖手,說“這事一時也說不清,讓我休息一會兒,席散了,還得送人呢。”
蒲雄不敢再問,倒了碗水給父親,蒲洪一口飲乾,倚著炕沿,閉目寧息。
蒲雄坐在門口,讓人哨探著,席快散時就來報告。
薑夫人的使女錦兒走來,說太子妃要走,夫人讓老爺、少爺去送送。
蒲洪在屋裡聽見,由蒲雄扶著,來到女賓席,快到時,他放開兒子,挺直腰板,又是一個神采奕奕的蒲侯爺。太子妃出來,兩名宮女扶著上了轎,蒲洪在轎前行禮,說“微臣何德何能,勞太子妃娘娘親自前來,招待不周,還請娘娘見諒。”
“侯爺不必多禮,您的愛孫真是可愛,多加教養,將來定是國之棟梁。今日母後鳳體微恙,恕我不能終席,就此彆過。”
蒲洪率領妻子兒女送太子妃出了蒲府大門,眼看著太子妃的車轎遠去,才轉身回府。略事休息,就有人來報“已上了丸子湯了。”也就是說,席馬上要散了。蒲洪父子趕到男賓席,一一送客。
姚弋仲父子走出長棚,蒲洪迎上去,口裡連聲說招待不周,請老哥見諒。
老姚嗬嗬大笑,說宴席很好,你個老家夥就彆瞎客氣了,說著,他一把抓住蒲洪受傷的那隻胳膊,使勁一捏,拉他到旁邊,小聲問“那些馬到底怎麼回事?”
蒲洪疼得差點閉過氣去,哪裡說得出話,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滾。姚弋仲故意問道“瞧你累的,跑來跑去的,這大冷的天,竟熱成這樣!”蒲洪恨不能一拳打落他的牙。
蒲雄見狀,上前拉住姚弋仲的手,說“姚伯伯,您今天能親自來,小侄真是萬分感謝,今日事多,沒陪您喝好,改日再陪您好好喝。”他邊說邊拉著姚弋仲往門口走,姚弋仲也不再鬨,出了蒲府大門,帶領兒子們揚長而去。
客人散後,蒲洪再也支持不住,靠兒子們扶持著回到房裡,倚在炕上,薑夫人煮了滾熱的羊湯,蒲洪喝了一碗後,精神好了一點。
蒲健問父親“您剛才跟石閔說的是真的嗎?您真的將馬還給了他?”
蒲洪冷笑一聲,說“這麼好的馬,買都沒處買,我怎麼舍得還他。今天我進來時,他一看到我,神色就怪怪的,我不過是詐他一詐,他倒老實,就認了。”
蒲健弟兄哈哈大笑。
這時,房間裡走進來兩個人,蒲勇和梁安。
梁安向蒲洪跪拜行禮,之後,又拱手向蒲家諸子一一行禮。
蒲洪讓薑夫人拿出一塊玉璧,直徑約15厘米,厚約1厘米,此玉晶瑩剔透,溫潤光潔,背麵無紋,正麵刻著龍鳳和鳴,刀法細膩,可謂美玉良工。這是蒲洪起先投降匈奴劉曜時,劉曜送給他的見麵禮,蒲洪本想拿這塊玉璧世代相傳。他把玉璧交給蒲雄,讓他去找秦公石韜,營救梁成一家。
深夜,蒲雄回府,告訴梁安,明天中午,你去鄴城監牢接人。
梁安撲通一聲跪倒,連磕十幾個響頭,拜謝蒲雄,蒲雄和蒲健拉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