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他後來被政敵派人暗殺,他的頭和手都被砍了下來。”說到這裡,西塞羅黯然神傷。
過了一會兒,畫眉又追問“那你們國家現在還是這樣嗎?”
西塞羅歎口氣說“早就不是了,我的祖先西塞羅死後,執掌軍隊的屋大維慢慢成為羅馬的實際領導人,羅馬逐漸過渡到元首製,這樣又過了三百多年,直到戴克裡先被推舉為羅馬皇帝,羅馬又進入帝製時代。”
“現在的國君是誰呢?”
“君士坦堤烏斯二世,我就是奉他之命,千裡迢迢來到貴國,誰知道命運不濟,差點被燒死,若非女神相救,靈魂豈能再返故鄉。對了,還未請教女神芳名?”
一句話把畫眉從遙遠的羅馬拉回現實,我的芳名?
畫眉想“我的芳名”連我都不記得,無名無姓,在這世上,我隻有一個代號——畫眉,他的姓氏是一種豆,而我隻是一隻鳥,沒有來處,沒有去路,生於宮廷,長於宮廷,至於將來,畫眉習慣於不想將來。
“我沒有名字,我用這把飛刀救的你,願意的話,你可以叫我柳葉刀。”
西塞羅張著嘴,哦了一聲,這樣柔媚的女子,偏偏要做一把刀?“我還是叫你女神吧,是你把我從火焰中救了出來,你就是我的火焰女神。”
西塞羅滿心期待地看著畫眉,畫眉皺眉說“到了建康,就把我忘了吧,把之前的事都忘了吧,有人問起,就說你自己逃出來的。”
“為什麼?”
“這事沒法說,不能說,你隻記住一件事,你從未見過我。”
“可是把我從火刑現場救走,是大家都知道的,怎麼解釋?”
“那天沒有人看見我的臉,也沒有人知道我是女人,你隻說是謝艾派人救的你。”
二人山一程水一程,這日到了建康郊外,離建康隻一步之遙,畫眉的心終於放了下來。這日,他們經過一片竹林,已是正當中午,二人吃了些乾糧,在竹林中休息,西塞羅靠在竹子上睡著了。畫眉隨手砍了一段竹子,用飛刀砍削一番,做了一隻竹笛,她將竹笛放在唇邊,輕輕試吹了起來,音色還不錯。她不想吵醒西塞羅,走開幾十步遠,恰有一條小河,從竹林邊彎彎過去,甚是有趣。畫眉吹了一曲《采珠引》,好久沒有吹笛,這優美的曲調讓她的心亦如這江南春,整個人都蕩漾起來,接著她又吹了一曲《飛雲調》,這是她自編的一段笛曲,曲調歡快,輕柔,漸而憂傷、悵惘……那是她為曲淩雲、曲飛謠姐妹寫的,紀念她曾經教她們學音樂,三個人在琴笛相和的午後,度過的那些愉快日子。
她看著風中微皺的水麵,眼神十分溫柔。
“真好聽,這是什麼曲子。”不知什麼時候,西塞羅到了他身後,她仍在出神,竟沒感覺到。作為一個武林高手,這樣大意,真是不該。
“哪有什麼名字,隨口吹著玩的。”畫眉淡淡地說。
“這麼好聽的曲子,沒有名字豈不埋沒了它,我送它一個名字,如何?”
“你懂幾句中文?還會給樂曲取名字,真真可笑。”
“我雖不懂中文,但這竹子我認得,眼前的美人我認得,就叫它“竹枝美人”,可好?”
畫眉哈哈一笑,道“真俗,虧你想得出來。”
西塞羅第一次見畫眉開懷大笑的樣子,他笑說“這樣多好,明明這麼好看,卻整天板著臉。”
畫眉收了笑容,正色道“再往前十裡地,就是建康了,之後的路我不能陪你了,咱們就此彆過。”
西塞羅忽聞此語,如遭雷擊,幾個月來,二人天天在一起,同吃同宿,雖無男女之親,但早已習慣了有彼此相伴,突然分彆,彆說是熱情似火的西塞羅,冷靜如畫眉,亦是傷感。
西塞羅一把抓住畫眉的衣袖,她想縮回去,他抓得那麼緊。
“你要去哪兒?咱們還能見麵嗎?”
“不能。”
“可是到底是為什麼?”西塞羅心有不甘。
畫眉道“你我終有一彆,我有我的事要做,你終究也要回到你的國家去,又何必為此傷心呢?”她從懷中取出一個藥瓶,送給西塞羅,笑說“這個治傷很好,送給你做個紀念吧。
西塞羅見她去意已決,苦笑說“至少也要送我一樣像樣的禮物嘛,送瓶藥算什麼。”
“可惜我身上一件值錢的東西都沒有。”
“誰要那些,你的一縷青絲,或是手帕什麼的。”
畫眉心想,你想的美,那些是定情物,豈可亂送人。她向西塞羅一抱拳,道聲珍重,轉身就走。
西塞羅急追,拉住她的手腕,畫眉回頭,他說“答應我最後一個請求可以嗎?”他伸出左手手腕,說咬一口,留個牙印吧,也算你我相識一場。
這算哪門子要求,畫眉欲待不理,西塞羅熱切地看著她,說快啊,按我們國家的習俗,好朋友分彆時,就是要互相咬手腕的。
“真的嗎?”畫眉半信半疑。
“真的。”
畫眉下意識地將雙手放在背後,說“不如還是按我們國家的禮儀,折柳道彆,可好?”
“可是這裡隻有竹子,沒有柳。”
“那,我們到河邊去,用手捧水,全當是分彆酒。”
西塞羅無奈地點點頭。
二人在河邊蹲下,各捧一掌心水,相視一笑,一飲而儘。畫眉正要起身,西塞羅忽然抓起她的左手,在她手腕上用力一咬,畫眉疼得大叫一聲,抽出手來。
“這下中西禮儀都有了。”西塞羅大笑,他伸出手腕,說該你咬了,畫眉滿心氣恨,抓起他的手腕用力咬了一口,西塞羅疼得渾身一哆嗦,卻一聲沒吭。
畫眉放開他,在竹林裡三轉兩轉,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