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女當然急了。
照李鵠看來,太女對李鳳寧這麼好,一是存著討好李昱的心思,二也是拿李鳳寧來展現她的大度和手足之情,否則誰還真掏心掏肺地把堂妹當女兒看?
李鵠原以為李鳳寧自小被太女攏在手裡,早就息了跟她交好的想法,如今看來這個李鳳寧倒不像她娘那麼油鹽不進。至少在勤誨齋外,在她麵前,能抵得住沒把母皇交代的事情全部倒給太女聽,就已經很是不錯了。
而且剛才那句,怎麼聽怎麼像提點。
李鵠微微彎起唇角。
不論母皇交代了她什麼,隻要她不捅出什麼大婁子,她幫她兜下來就是。相比起老二和老四,她這個鴻臚寺卿到底還是有點不夠看……
“說什麼見外的話。我隻怕你不來,怎麼會嫌你煩。”心裡轉過無數念頭,李鵠反應極快,她見太女似乎要說話,搶先一步道,“太女與我先進去了,你自去吧。”
想要說話的李賢一噎。李鵠已經說了讓她去,她也不能擺什麼架子再攔下李鳳寧,隻好也點了點頭道“早些回去吧。”
“鳳寧告退。”
而李鳳寧這回欠身行禮時,依舊是同時對著她們兩個人的。
“鳳兒這丫頭,以前真是沒看出來呢。”在跟著李賢跨進勤誨齋的時候,李鵠慢悠悠地來了那麼一句。
李賢尚沒接話,裡麵的李昱卻聽見了,“太女和老三?你們在說什麼沒看出來?”
李賢和李鵠行禮後,李鵠站起來才答道“剛才在門前看見鳳兒,就隨口說了兩句。以前倒是沒發現,鳳兒這丫頭挺能分輕重的。”
李鵠就不信李昱不知道她們在門口說了什麼。她明擺著就是暗刺了太女一句,禦座上的那個還沒發話呢,她這麼急著問馹落是什麼意思?
李賢在她前麵,她隻能看見李賢渾身一僵,卻看不見李賢的表情。
而李昱隻是麵無表情地看了李鵠一眼,淡淡地來了一句,“何止?這丫頭聰明著呢。”
這是……什麼意思?
隻是還沒等李鵠想明白,李昱便說“你那裡,準備得怎麼樣了?”
“母皇容稟。”李鵠立時收攝精神,“馹落使節將於三月十五日抵京。循舊例,先安置於龍陽館舍,上書大典於三日後在前殿舉行。館舍周圍二十三戶民人將於三月十日全部遷出,禁軍右軍已擇定一百精壯士卒,到時將扮成普通百姓入住民居,直至馹落使團離京。大典所需物資共三千七百六十五件,已得兩千五百……”
與此同時,安陽內城的富春酒樓,二樓雅間。
紗簾低垂,將明媚的春光擋在外麵,隻留下一室的暗暗沉沉。一柄竹骨的扇子從窗內伸出來,挑起紗簾,露出一雙鴉青色的眼睛來。
這男人看上去應在二十上下,卻依舊作閨中打扮,一身素色衣衫雖然簇新,渾身上下卻沒有半點首飾,就連發髻也隻用發帶繞一圈就罷。再看他的容貌,雖然眼窩略深鼻梁極挺,姿色卻隻能說是中上。難看倒是不難看的,隻是一句清秀周正也就頂了天了。
隻是這樣的人,卻偏偏生著雙鎮定的眼睛,再配上流轉著異樣光澤的鴉青色,氤氤氳氳之間,仿佛藏了無數的東西在裡麵。
“公子。”男人的背後傳來一道青嫩卻低沉的聲音。他身後無聲無息地出現了一個穿小二衣衫的人。隻是他雖作酒樓小二打扮,卻單膝跪在地上,恭謹到了非常的地步。
“確實了?”鴉青色眼眸的男人語調淡淡的,仿佛問的隻是一件小事。
“是。”小廝應得很是利落。
“果然是被這繁華迷了眼。”男人的聲音輕柔裡帶著點點涼意,極好入耳,“既然如此,你送她一程吧。”
小廝似乎一愕,他抬起頭來看了男人的背影一眼才道“是。”
“阿九,”男人沒有回頭,卻仿佛知道身後人的表情,“莫要心軟。”
小廝身體一僵,又重重應了聲“是”,隨後又像來時那樣,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赤月的京師,”他又用竹扇挑起紗簾,聲音悠悠遠遠的,“還真是繁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