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十四歲的人,個頭居然還沒有隨兒高。李鳳寧心裡一歎,“大姐姐許是有什麼事,你彆放在心上。”
李賢不是暴戾的人,外頭的臣子多以“溫厚”來形容她就可見一斑。像今天發這麼大脾氣,李鳳寧不用知道底細,也能猜著一定是發生什麼大事了。李安素來體弱,李鳳寧隻怕她心思太細,多思多想並非好事。
“我知道。”李安的語調卻比李鳳寧想象的要平靜。
李鳳寧見她一副乖巧懂事的樣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
誰想李安的“知道”卻不是李鳳寧想的那個意思。她腳下一頓,抬起頭來看著李鳳寧道“是安人的妹妹犯事了。”
安人……
對了,李鳳寧怔忡了一瞬才想起來,李安說的是她的生父。
她生父本是宮人,因生育才得封安人。李鳳寧隻記得那位安人是出身民籍,家裡好像是務農的。當年李賢不想女兒麵上難看,似乎是給安人的妹妹……賞了個小官?
李鳳寧眉頭一皺。
一個小官能做出什麼事,居然讓李賢這麼生氣?
李鳳寧腳下不過才一慢,後頭就有一個年老的宮侍湊近過來,“稟大小姐,今日有君上的家書送進來之後,殿下才惱的。”
連氏的家書?
連家世代書香門風嚴正,最是讓人放心不過的一家人,怎麼一封信過來就弄得李賢那麼生氣?不過連氏的母親,那位連大人是鳳閣大學士,時常都麵聖的,或許是聽說了什麼也不一定……
李鳳寧應了聲“嗯”之後,年老的宮侍又退回原來的位置上。她低頭見李安不安地看著她,笑道“外頭的事大姐姐與姐夫自會料理。你和安人隻管好好待在宮裡就是,無論發生什麼,總牽扯不到你們身上。”
李安表情裡仍有猶疑,卻乖巧地點了點頭,沒再說下去。
“若真有些什麼,”李鳳寧一時心軟,“我再來說給你聽。”
生父靠不上,母親也顧不上她,身邊圍著的一圈即使再儘心也隻是下人。這種孤立無援的滋味,整個東宮裡不會有誰比李鳳寧更明白。
“好。”李安的臉上這才見了一絲輕鬆。
李鳳寧不想她思慮過重,便將話題引了開去。她隻說著宮外的雜事趣聞,一直陪著李安到了她的居所,又喝過一杯茶後,才再度返回春熙殿。
踏進殿門的時候,李賢已經不在了。
“姐夫。”李鳳寧也不跟他見外,腳下略頓手一拱就朝他走過去。
“過來坐。”連氏本是皺著眉,見了她才放鬆些,“今天是乾什麼來了?”
李鳳寧直接就隔著榻桌坐了。“原本隻是想過來看看大姐姐和姐夫。”她單刀直入,“剛才怎麼了?大姐姐怎麼發那麼大脾氣?”
太女正君又是眉頭一皺。他抬眼看李鳳寧好一會,才歎了口氣,“罷了,你也大了。”他說“今天阿爹遞了信進來,說禦史台那裡上折到禦前,指季芳洲貪贓枉法,逼得民不聊生。”太女正君一頓,“折子裡還暗示季芳洲所為是受太女指使,搜刮出來的贓物大部分流進了東宮。”太女正君說到這裡,冷笑了一聲,終於還是忍不住說了句,“不過鄴城一個小小縣令,就是下死力氣,又能刮出多少東西?”
李鳳寧一怔,“鄴城……就是涼州那個鄴城?”
連氏沒有多想,隻道李鳳寧聽說過,點了點頭,“還有哪裡的鄴城,就是那裡。”
這倒是巧。
前頭還企圖拉個鄴城的人過來,後麵就聽說鄴城縣令被禦史彈了。
這念頭轉瞬即逝,李鳳寧看了看幾乎都遮不住惱色的太女正君,小心翼翼地說“我去陛下那裡看看?”
連氏之父一個後宅男人,必然是從連大學士那裡聽說的了。婆母與兒媳之間居然需要用到偽裝成家書這種手段來遞消息,顯見至少在那位大學士眼裡這不是件小事。
也就是說,陛下應該生氣了。
而太女此時卻不能有什麼動作。人家彈一個小小縣令,太女急急忙忙跑去禦前解釋算什麼?心虛嗎?況且雖然不能說這不是陛下有意借嘴說話,但太女一去,卻是坐實了連大人泄露禁中密語,一頓申飭是肯定跑不了的。
所以想來想去,也隻有李鳳寧仗著自己年紀小,跑去陛下那裡探探口風了。
“你彆胡鬨。”誰想,太女正君當即就沉了臉,“這事輪不到你管,你給我好好地去考秋闈。”
“姐夫……”
“我知道你的心意。”連氏語氣平緩了一點,“但是你也要想想,這種事從來就不少。你大姐姐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也不差那麼一樁。”他略一頓,“你一個親王貴女,這麼辛苦讀書是為了什麼?錯過今年的秋闈,下一回就要等兩年後,到時候你都過二十了。”
二十歲可不單單是個整數。
行過冠禮之後,便有兩件大事會接踵而來,一是成親,二是入仕。雖然說李鳳寧無論考不考秋闈一樣會入仕,可自己掙出來的,與彆人賞的,到底大不一樣。
李鳳寧當然知道這其中的區彆,更加知道太女正君這是為她著想。雖然心有不甘,可自小對太女正君順慣了,此時見他一副難得的嚴肅模樣,下意識地就答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