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兒轉頭過來,一臉有聽沒有懂的疑惑。李鳳寧不想在東苑外跟他細說這些。隨兒見她沒再答話,雖然依舊不解卻也隻抿了下唇就不再問了。
隨兒轉頭回去的時候,李鳳寧目光一滑,看見他腰上的帶扣。
木製的,雕工雖然精細,但材質卻隻是一塊極普通的木頭,連漆都沒上過。
李鳳寧眉頭一皺,腳下就是一頓,“這個哪來的?”
隨兒對妝扮極不上心,也就是她親手買的還會戴一下。李鳳寧在這方麵從來不惜銀子,自然也不會買這麼粗劣的東西。
隨兒先是一愣,順著李鳳寧的目光朝下看,才恍然,“這是孟溪做的。”
“孟溪?”李鳳寧一愕,抬眼看向隨兒。
隨兒點了點頭。他的表情非常坦然,一雙烏黑的大眼睛就這麼看著她,仿佛人家送他如此貼身之物是份屬平常,他收下來立刻就用也是理所應當。
一瞬間李鳳寧心裡升起一種淡淡的不舒服。
她硬生生地把這種感覺忽視過去,儘量用平常的語氣說“你經常去找她玩?”
“是啊是啊,”隨兒說起孟溪的時候,聲音裡露出一點明顯的興奮,“我還是第一次遇見跟我一樣會算的人。”他頓了下,“不過她還會做好多東西!上次我說沒見過指南車,她就做出來給我玩。”
“玩的時候就把帶扣弄壞了?”李鳳寧拖長了聲調,幾乎連她自己都分辨不出其中是什麼情緒。
隨兒又是嘿嘿一笑。
“小姐,”或許是因為沒看著臉,又或許隻是因為太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隨兒似乎完全沒察覺到李鳳寧的異樣,“孟溪她很可憐的。”
仍舊是一副聽來故事想要和她分享的樣子。而他的手被她握著,走路時身體依舊挨著她。
或許,隻是她想多了?
“她娘原來是江夏的市令,去鄴城巡查的時候被山匪殺死,但是江夏府衙卻說山匪太多,剿殺不完。”隨兒說,“孟溪就想在鄴城造水車。她說隻要那邊能種出糧食來,就不會所有人都把生計押在賭石上,周圍的山匪也就不會那麼多了。”
隨兒的語氣聽上去有一點崇敬的意思。如果這些是實話,那麼這種想要消滅“山匪”的存在本身而不是殺人泄憤的報仇方式也可說是為國為民又光明正大了。
李鳳寧也明白,這不過是孟溪還沒放棄進工部翻看卷宗的想法,透過隨兒的口再求她而已。但是李鳳寧想的卻不是這個。
赤月偌大地方,總免不了有山賊水匪,各地也有各地的緣由,盜匪一類有些是滅不儘,還有一些是滅不得。
但市令是什麼?
市令不止是官府中派下去管理百姓市集和買賣的人,更重要的是,市令是一個“朝廷命官”。
一個官員,即便品階是低到不能再低的從九品,那也還是個代表著朝廷威嚴的官。而通常情況下,對於剿滅殺死過朝廷命官的山匪但凡有點遲疑,就算是涼州太守那樣的官也會被彈劾到死。
但是“山匪太多,剿殺不完”……
李鳳寧突然覺得這件事應該與季芳洲的出現有很大關係。
“小姐,”隨兒在拉她的衣袖,“小姐?”
“嗯?”李鳳寧轉眸看他。
“我能再去找孟溪玩嗎?”
他的眼神裡充滿期待。
一瞬間,鄴城與季芳洲什麼的都瞬間消失。李鳳寧的眼裡隻剩下站在她麵前,仰著臉等她回應的少年。
“這麼……喜歡她?”李鳳寧聽自己慢吞吞地問了那麼一句,不知為什麼她的聲音比平常輕了許多。
隨兒眉頭一跳。
但這一回他即使能察覺到李鳳寧的情緒,卻也顯然沒法仔細分辨。
他遲疑了好一會,最後才緩緩地點了點頭。
一種窒悶的感覺彌漫了上來,漸漸的由輕到重,一點都沒有逐漸緩和下去的趨勢。
“想去,”李鳳寧長長地吐了口氣,也隻不過是稍稍緩和了一點那種窒悶,“就去吧。”
說完,她就牽著隨兒的手繼續朝東苑走去。
原來……
不是她想多了呢。